印尼華人地位改善偏見尚存

文 ◎ 卓雅

三十多年前印尼發生反共大清洗，印尼華人遭遇「文化滅族」之苦。
而今時過境遷，印尼華人社會地位大為改觀，但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數十年的歧視與偏見尚難消除，歧視性法規在國會並未真正廢除。

印尼是除中國以外最多華人居住的國家，約有一千多萬華人，僅占印尼總人口的4～5％，但經濟實力卻占國民經濟的7％。儘管如此，幾十年來，在印尼生活的華人卻一直被歧視，一九九八年甚至發生了震驚世界的暴力排華事件。

近些年，印尼政府對華人採取了較為寬鬆的政策，華人可以享有的權利比過去增多，但種族之間的衝突仍時有發生，華人在政治和社會上仍屬弱勢群體。印尼華人的社會地位能否得到真正意義上的改善還需時間的檢驗。

對華人的同化與歧視

印尼的第二任總統蘇哈托對印尼華人採取同化政策，禁封華族文化的三大支柱，即華團，華校與華文媒體。華校及華人社交團體被關閉，華文報刊被禁止發行及銷售，華文書籍被沒收。中文被禁止在任何場合出現，包括商業招牌（甚至用印尼文拼出的華語音也不允許）。

在蘇哈托執政的三十多年裏，印尼的華人不能使用自己的語言，被迫放棄華文姓名，不能公開慶祝中華傳統節日。華人住家外都掛有「非原住人口」的牌子，華人上大學、當公務員或者當兵，都有名額限制。

印尼華人不僅被迫斷絕對自己祖宗文化的認同，而且在社會和政治上備受歧視，經常成為暴力衝突的目標。一九九八年五月，一場本是反對蘇哈托政權的政治運動，竟在印尼首都雅加達等地演變為嚴重的排華騷亂。僅雅加達就有五千多家華人工廠、店鋪、房屋等被燒毀，約一百五十名華人婦女被強暴，近一千二百名華人被屠殺。印尼軍方對暴民對華人的搶劫和對華人婦女的強姦，卻視而不見。

二零零八年二月，一人在已故前總統蘇哈托照片前點煙。印尼的一個法庭已經因上個月病逝的蘇哈托所面對的貪污指控，傳召其子女上庭。（AFP）

推行「親華人」政策

一九九九年十月瓦希德當選印尼總統後，印尼華人的境況有所改善。瓦希德總統推行「親華人」政策，取消了一些歧視華人的法規，部份恢復華族文化三大支柱，廢除一九六七年禁止華人公開慶祝節日的法令，准許出版華文報刊及成立華人團體，也允許設立華文培訓中心。

在瓦希德之後，歷屆政府也繼續推行親華人政策。梅加瓦蒂政府在二零零二年將中國傳統新年定為全國公共假日。現任總統蘇西洛自二零零四年就職以來，已連續五年參加中國新年聯歡會並致辭。二零零五年十一月，印尼國會國籍法草案特別小組就取消歧視華族居民的國籍證問題達成了一致。

華人社會地位大為改觀

到二零零八年，即在暴力排華事件發生十年之後，華人在印尼的社會地位已是今非昔比。華人開辦了自己的學校、報社和廣播，也有不少華人進入政府部門和國會工作，包括貿易部部長、西加里曼丹省副省長、許多地方的市長以及二十多名國會議員都是華人。

華人的活動也日漸引起印尼主流媒體的關注，印尼《星州日報》就報導了山口洋市舉辦的二零零九年元宵節慶祝活動。全市範圍內點亮六千盞花燈，主辦方還組織有花燈遊行等活動。山口洋市位於西加里曼丹省，是印尼華人最多的城市，在全市二十萬人口中華人占62％，該市市長黃少凡是印尼歷史上第一位華人市長。現任西加里曼丹省副省長的黃漢山，也是印尼歷史上首位擔任省級地方行政長官的華人。

二零零九年一月五日，印尼的華人正在廟裏為即將到來的新年準備蠟燭。（AFP）

九三零政變和反共大屠殺

儘管華人在印尼的社會地位有了明顯改善，但回顧歷史，到底什麼原因導致過去三十多年印尼華人一直遭受「文化滅族」的迫害呢？悲劇還會再發生嗎？

根據記載，印尼華人的悲慘境遇可追溯到一九六五年印尼發生的一場流血政變，也稱為「九三零」事件，和之後的反共大清洗。

九三零事件的真相至今仍有很多謎團，但始終和印尼共產黨脫不了關係。印尼共產黨的前身是一九一四年建立的東印度社會民主聯盟，一九二零年加入共產國際，一九二四年定名為印度尼西亞共產黨。五十年代初開始組成以D.N.艾地為首的新黨中央，大力發展黨的組織。在一九五五年印尼全國第一次普選中，印尼共產黨一躍成為全國四大政黨之一。印尼首任總統蘇加諾在外交政策上愈發向蘇聯靠攏，傾向於共產主義陣營，而與軍隊右翼的關係趨緊。

根據英國作家張戎（Jung Chang）和喬．哈利戴（Jon Halliday）歷經十年時間、採訪數百人所寫成的《毛澤東：鮮為人知的故事》一書中的描述，中國共產黨直接參與了九三零政變。書中寫道：「當時印尼共產黨有三百五十萬人，在非共產黨國家中人數最多。斯大林把它劃歸毛管。日本共產黨總書記宮本顯治對我們說，中共一直在鼓勵印尼共和日共：「只要有奪權的機會，就奮起以武裝鬥爭奪權。」

「亞非會議坍台後，八月，毛告訴印尼共奪權的時機到了……印共的奪權計畫是：把反共的軍隊首領抓起來殺掉，然後蘇加諾出面接管軍隊，軍隊裏的共產黨人則保證部隊服從命令。」

「九月三十日，蘇加諾總統警衛部隊營長翁東（Untung）中校率人逮捕處死了印尼陸軍司令和其他五個主要將領。毛在跟宮本顯治的談話中把這一事件稱為『印尼共產黨的武裝起義』。可是，一個未曾預料到的變故使全盤計畫土崩瓦解。密謀者中有一人偷偷把『九三零』行動計畫通知了陸軍將領蘇哈托（Suharto）。」

蘇哈托隨後組織軍人，在全國策動了反對共產黨的大清洗。

三名印尼人正在演示一九六五年反共大清洗中，士兵是怎樣把受害者拖走的。（AFP）

美國最負盛名的中國問題觀察家、哈佛東亞研究中心創始人費正清也在他主編的《劍橋中華人民共和國史》一書中也指出：由於和蘇聯爭奪在第三世界國家的控制力，並且幫助第三世界國家的共產黨勢力從事反政府的共產革命，周恩來在一些第三世界國家受到了譴責。有人認為，在馬來西亞、泰國等東南亞國家的排華事件與此有關，特別是印尼一九六五年的排華事件和周恩來指揮下，企圖幫助印尼共產黨發動政變更是有直接關係。

偏見難以一下消除

在華裔回教學者瓦希德當選總統，以及梅加瓦蒂總統、蘇西洛總統的努力下，印尼華人受歧視的情況逐漸得到改善，但是，土著與華人之間的摩擦和衝突仍時有發生。

在今年第一季度的印尼全國籃球比賽上，泗水一支球隊的運動員背心上因為印有「群力社」方塊字而受到抵制，不過最終被批准上場參賽。

二零零八年二月，西加里曼丹省首府坤甸市當局下令，禁止在中國新年和元宵節舉行華人民俗表演，如乩童出遊、舞龍和舞獅以及遊行等活動，理由是為了保障交通順暢、公眾秩序安全及更大利益考量。此前，坤甸市已經連續幾年在元宵節舉行盛大華人民俗表演遊行。

就在這個政令頒布的兩個月前，坤甸當地還因為華人和印尼人之間的一起車禍而發生了一場衝突，部份華人的住宅遭到襲擊。由於當地政府立即派警察制止，事態才沒有擴大。

二零零五年十一月，印尼還發生過排華短信事件，很多人收到的短信聲稱，華人掠奪了印尼人的財富，要掀起一場類似一九九八年五月騷亂式的排華行動，甚至連蘇西洛總統的夫人也收到了這樣的短信，但最終沒有發生排華事件。

長期從事印尼華人研究的印尼歸僑、廣州暨南大學華人華僑研究院教授黃昆章接受《世界新聞報》採訪時所表示的，儘管印尼現任總統蘇西洛、前任總統梅加瓦蒂和瓦希德對華人都比較友善，也宣布廢除了一些歧視華人的法律法規，但這些歧視性法律法規並未在印尼國會裏真正廢除，印尼的排華勢力，對華人的偏見不是一下子就能消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