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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古不廢是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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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圖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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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敦頤之《通書》有云:「文所以載道也」。這大概是我們所能找到的「文以載道」的最為貼切的出處。不過,文以載道的思想卻是自古有之。確切的說從造字之初,中國人的文字就被賦予了「載道」的使命。於是每當世道大衰時,就會出現一些有志於以文濟世的人,強調文章的道德內涵與教化作用,以文風變世風,比如,宋朝的古文運動。

不過,說起那一場古文運動,對文字之惡習以為常的現代人不免會有所誤解,以為不過是文人間的拔旗立幟而已。事實上,那是一場有其原因,有其必要,有其效應,有其影響的道德回歸運動。

從唐末以至五代,中原王朝頻繁更迭,天下動盪,讀書人多汲汲於仕進以為利祿之途,甚者流連曲中,以豔詞相誇,仍可以中進士,奪狀元,所以有句話叫作「進士輕薄」。這種情形直至宋初還有痕跡,譬如柳永之所謂「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所以柳永屢遭黜落並非如他自以為的「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而是他的文章實在不合時宜,他大概沒有意識到,自己正處在一個不只重文才,更重文德的時代。而如五代進士之輕薄,何談參政輔國,更惶論傳道授業了。

事實上在柳永之前,關於文風之賑救,就已經有人首倡其議了。此人正是活躍於祖宗朝的柳開。他提出「古其理,高其意,隨言短長,應變作制,同古人之行事」,又說「文惡辭之華於理,不惡理之華於辭也」。有意思的是這位宋初文壇上的活躍人物其實更接近一個武人。他不僅善騎射,任武職,性格上亦也尚氣自任,喜歡結交豪傑。也許在宋初時候,要想在文風未開的文壇上闢出一條路來,也只有這樣透著武人氣質的文人,才能有此大刀闊斧的勇氣,才能有此劈荊斬棘的魄力。

不過,就文字本身而言,柳開的文字並不算成功,病在矯枉過正,每每詞澀言苦,令人難讀。但他對文章要「古其理,高其意」的倡議卻是與整個社會,特別是與當時理學之興堪稱同步,在此背景下,柳開之後,有宋初三先生胡瑗、孫復、石介同時而出,發理學之先聲,與文壇相呼應,特以石介對柳開尤其讚賞。此三子者雖於文學未有大建樹,而於學術上則對文以載道之思想大有助力。

於是宋興七十年,宋初文壇基本達成遠革五代之俗惡,近退西昆之浮華的共識,但尚未形成迥於前代之風格。彼時文學之士,可為戰國之文,可為漢魏之文,獨不能為宋文。直至廬陵歐陽修之出,文學泥古之狀態始有突破,有宋文風為之一變。

天聖九年的春天,歐陽修來到西京洛陽,他的上司錢惟演愛山,愛水,愛詩,愛酒,愛才,對其幕下的青年才俊們,更是呵護有加,不僅不讓他們承擔過多的工作,還縱容他們遊山玩水。不過,這並非是馭下不嚴,而是他不想讓這些青年才俊們累於政事俗物,從而過早的摧折了靈氣,障礙了文學的修習。這真是只有文人之間才有的心靈相通。在悠遊嵩山的歲月裡,歐陽修結識了當時名士尹洙、梅堯臣,日為古文歌詩,久之,歐陽之文不僅道淳德粹,又為山水間的靈動之氣與蕭散意態所感染,如行雲流水,一路深入淺出自然而然。

《文心雕龍》有云:「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文章貴在真,要發於真心,要出於自然。這也是歐陽修極為強調的,所以他疑石介文字太怪,諷宋祁文字太古,勸王安石「孟韓文雖高,不必似之也,取其自然耳。」而歐公之文字,譬如春風之疏暢,容與閒易,意豁如也。

此外歐陽修造就後學,其功尤大,與之同列為唐宋八大家的蘇洵、蘇轍、蘇軾、曾鞏都是他的門生。蘇軾為《六一居士集》作序,將歐陽修比為韓愈,又云:自歐陽子出,天下爭自濯磨,以通經學古為高。乃知歐陽修在這一場古文運動中堪稱領袖人物。

歐公歿後,宋代文壇最為活躍的兩個人物一為王安石,一為蘇軾。王安石之文發平實為浩瀚,而又波瀾老成,時有奇崛之語,連蘇軾也不得不放筆道「此老野狐精也」,蘇軾之文更是縱橫跌宕,獨步當世。連王安石這樣一向高自標許的人物也不得不折服說「不知更幾百年,方有此人物」。不過,二公在古文運動中卻使各領風騷又千年。

王安石學問尚理,嘗說:「人在少壯時,應當講求天下正理,卻閉門學作詩賦。」他擅長以古文闡經義,所謂經義之體,堪稱前代所無之首創,後世八股之開山。熙寧年間,王安石更定科舉法,不再以詩賦取士。不過,凡事有利有弊,科舉罷詩賦,策經義,又使天下學子唯誦經義,不重文辭,正所謂過由不及,最後王安石自己亦不得不嘆道:「本欲變學究為秀才,不謂變秀才為學究也。」

在變科舉一節上,蘇東坡與王安石針鋒相對。坡公嘗言:「王氏之文未必不善,而患在好使人同己。」就是說,蘇軾喜歡王安石的文章,但不喜歡王安石將自己的文章審美變成天下文章的標準。在蘇軾看來,「使人同己」後的文風單調劃一,幾如黃茅白葦,遂以一枝凌雲健筆,飽蘸了天地之靈氣,散行縱橫,寫出了宋文令後世難以企及的境界,小至短劄隨筆,大則萬言之章,立意出人意外,行文自然天成。

蘇軾當時,有蘇門四學士者,將蘇軾文風發揚開去。蘇軾身後,天下學者翕然從之,而蜀士尤盛,至有俗語曰:蘇文熟,吃羊肉;蘇文生,吃菜羹。說的正是能寫蘇氏文章者,會很吃得開,不能寫蘇氏文章者,大概就只有吃菜羹的份了。蘇文之大行於時可想而知。

蓋文之所以載道,講究的是有文有質。以文害質故然不可,以質害文,亦非所取。文質兼備,互相表裡,才是真正可以寫天地之輝光,曉生民之耳目的好文章。所以宋代文人們所苦心力索的又哪裡只是文字章句之雕琢,實乃文明不朽之事業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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