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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治學及寫作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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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_ 仲維光

有朋友告訴我,他買了本羅沃爾特音樂家傳記叢書中的《馬勒傳》中譯本送我。這「羅沃爾特」還真讓我不明白究竟是什麼。上網查看才知道,竟然是德國的Rowohlt出版社出版的傳記叢書的中譯本。

說來也真的是慚愧,雖然來德國已經二十多年,可德文還是不能夠和中文一樣輕鬆地一目十行地閱讀,依然只能夠一行一行地讀。而這樣的讀法就讓我只能夠在自己的專業領域讀原文,而對於那些不關緊要、可以囫圇吞棗地去讀的書,為了速度和省事就只得偷懶去看中文譯本了。可那些譯本且不說很多地方和原文或是南轅北轍,或是模糊不清,就是翻譯的意思基本對了的,往往也已經丟了很多味兒。而這就使得經過了不只一道俗人之手再現的音樂家,猶如經過一個俗氣的指揮而再現的音樂一樣,幾乎俗不可耐。正為此,如果你感受不到這一閱讀存在著的差別,並且沒有為失去的、不能夠了解到的東西痛苦,那真的是要責問自己了。

大約二十年前,我曾經寫過一篇題為〈當代中國無大師〉的文章,後來我直接針對莫言獲得諾貝爾文學獎的可笑和荒謬又寫過針砭、反省的文章,再後來我也談到過那類從翻譯詩歌摹寫而來的當代中國詩歌,不僅不是中文意義上的詩,而且其文字甚至根本就是對中文的褻瀆。這些看法讓很多人,或許可以說讓時下整個當代中國的所謂知識界感到不快。

多年前一位作家朋友對我說,寫出得諾貝爾文學獎的東西不難,可寫出讓你滿意的東西不容易。我聽了並不覺得是對我的「諷刺」。因為在我看來,不要說諾貝爾文學獎不知中文為何物的評委們,就是西人漢學家中又有幾位是真的知道中文文字之中的三昧?而這尤其是對於需要先天的感覺和才能的文學。所以忽悠那些外行,尤其是傲慢自大而根本上卻是缺乏感覺靈性、文學才能的西人,讓他們感到似是而非的滿意,推舉你得獎當然容易。

對於真正的中文文學、文字,我雖自知無法和趙翼、袁枚、王國維和陳寅恪等前輩相比,可也還是讀過、背誦過一些古文詩詞,也還吃過些許「豬肉」。就我這點知識已經深知,從「清風不識字」而來的「西方不識相」——這個三毛使其變意而流行的看法,在我看來不是價值判斷,而是一個客觀事實。西風吹在畫圖上——只有二十六個元素的西風真的是不知道如何品味擁有幾千個象形符號的四聲圖畫,也真的是無從知道、無法理解西文Literature本是和中文「文學」二字有著根本的區別的文字形式。

文學者,雲錦天章,文字之藝術也!有音有韻、有圖有形、跌宕起伏、節奏錯落。

自然這靜止的畫圖也不知道那呼嘯的西風的力度,它掃蕩席捲地球的每一個角落的威力。

面對中文的瑰麗,每個文字中所含有的史和詩,每種文字結合所產生的交響,所有這些看法及感覺,我永遠無法繞過去,所以每一件小事,每一個自己感覺到的不足,都讓我對此生,對我在最好的年齡所受到的粗鄙變態的教育感到痛苦。就是這個痛苦,迫使我不斷地重複強調當代這個滿目皆是的缺失,毫不留情地去揭示這個居然很少有人去看的「盲點」!

為此,這個不久我就會去翻閱的羅沃爾特叢書的馬勒傳中文版,讓我又一次、且更進一步想到上面這個問題——閱讀能力。

我們這代人之所以自己寫不出好東西來,其根本的原因還是在於基本技能不行,也就是閱讀能力,以及寫作必須要儲存記憶的東西之離基本的要求相差太遠。這個能力在我們這兩三代人那裡,由於學校教育及體制的變化,尤其是政治統帥一切對於人們靈魂及其基本感覺的摧殘及癌變,讓我們已經無法和前輩相比。推崇西方的人既沒有閱讀西文原始文獻的能力,也沒有西文的語言思維感覺,只是靠蹩腳的翻譯去捕捉似是而非的議論。而談中國文化問題也沒有閱讀經典文獻、原始典籍的能力,只能依靠幾本教科書。「矮人看戲何曾見,都是隨人說短長」,所以「焦距」不準還算是這臺「相機」最好的結果,而更為普遍的是「畸變」和「色變」。

至於閱讀之後的回饋,表達所展示的對於文字的掌握和運用,那更是一個無法欺騙的硬功夫。誰都知道,中文的特點決定了掌握運用它有著完全和西文不同的要求和訓練。這種象形四聲文字的掌握,必須要有一個豐富積累的庫藏來供你隨時取用,不然你的文字就一定會貧乏、蒼白。這一點就連電腦的中文輸入法都明白,必須有一個強大的字詞庫,好的軟體甚至必須有一個存儲浩瀚的古典詩詞文賦庫,以及具有豐富的聯想技能。這就是說,用中文寫作,沒有古文及詩詞文字的積累和修養,沒有幾百篇的背誦,你絕對寫不出好的文字來。在這上面沒有任何投機取巧的可能。如果你現在真的是沒有如此,而被譽為詩人、作家,那一定是這個社會、這個時代出了問題!如果你不理解、不痛感這個基本要求,那你這個詩人或者作家的感覺,就真的還不如一臺電腦!

寫下這些感思是因為在我的學習和探究中,我無時無刻地不痛切地感到自己的閱讀能力和寫作能力無法達到希望達到,或者說應該達到的要求,即如這次了解閱讀馬勒。在治學及寫作走過的道路上,我看到,我這一代人,當然包括我自己在內,在這方面的缺陷很多時候或許靠才能和感覺可以得到一時的掩蓋,即暫時遮一點醜。可沒有厚積,這類閃現的「感」發,稍多一點就一定會捉襟見肘,甚至輕薄畢露。

糊弄媒體和大眾,沽名釣譽是容易的,尤其是糊弄西方社會及其媒體,可那最終糊弄的一定是自己。浪得虛名者,最典型的如八十年代那些共產黨社會的所謂知識菁英金觀濤們,我相信,以後在知識領域一定是被嘲笑的對象。因為這些人的閱讀能力和知識底蘊不僅是蒼白,而且可謂荒誕得離譜,它使得任何真正進入學界的人,如果看不到他們的這種先天的畸變,那他自己以後就會受到同樣的嘲笑。

正是由於在這一點上,作為這個黑暗時代的生存者,我是幸運的。因為我之幸運就在於經過努力知道了這種不足,坦率地承認了這一點,並且對此從不迴避,聞過而喜,不斷地做出彌補努力,直到如今。而也就是在這一點上,我在問題的探討上留下了可說是屬於自己提出的問題,以及粗淺的解答。對於這兩點——問題和解答,我甚至更可以說的是,它們至少在焦距上是準的,在這幅畫面的邊緣部分或許有些畸變、色散或紫邊,可中心部分是清晰的。

德國‧埃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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