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情半愛半苦樂

如果生命可以重新來，想要怎麼過？（Kevin Frayer / Getty Images）

文•溫嬪容（明慧中醫診所院長）

當生命走到盡頭，回顧一生，三萬多個日子，是怎麼過的？時間像水做的刀，滑過一切。「十日從來九風雨，一生數去幾滄桑。」如果生命可以重新來，想要怎麼過？當昨天越來越多，明天越來越少時，日子要怎麼過？

一位40歲男士，妻子罹患膽管癌，經過8個月的折磨，雖然先生極力照顧，傾力蕩財，終究熬不過病魔的魔手，老婆撒手人寰，留下一雙兒女，才剛讀小學的幼童。悲痛過後，日子要怎麼過？

先生父代母職，在大霧瀰漫的日子，尋尋覓覓太陽光，有時自己扮演太陽，獨自把孩子拉拔長大，未再婚。皇天終於不負苦心人，女兒嫁個好女婿好歸宿，兒子也有一份好工作。先生82歲了，還每天煮飯，讓中年未婚的兒子，下班回到家，就可以吃上熱騰騰的飯菜。

山再高，終不能撐著天。

雲再深，終不能載著物。

時間像小偷一樣，偷走了青春、壯年，也偷走了健康。經歷人生風霜的老先生，有特別身分，在某家大醫院看診免費，連掛號費也都全免。頻頻進出該醫院，挽救那被偷走的健康。

近年，老先生腰痛，已痛到影響睡眠，在該醫院治療，從西醫復健，到附設中醫院部針灸，已一年了，還是差不多。時而想去找那位久藏在心中的一位中醫師，但捨不得花錢，遲遲猶疑，踱步不前。

兒女都已成長，經濟無憂，何以捨不得把錢花在自己身上？自己的健康就是兒女的財富啊！對自己的健康一毛不拔，最終，會被醫院拔得一毛不剩。

老先生終於出現在診間，當他敘述完病情，我一看老先生的背如弓，駝背得很厲害，被人生的重擔風霜，壓得頭都低於背脊，脊椎骨都彎曲50度了，走路如烏龜踱步，難怪久治不效。

老先生因腰痛而失眠，前列腺肥大，夜尿四、五次，四肢無力，視力模糊，還伴有高血壓，腎臟萎縮鈣化。瘦得皮包骨，好像風一吹，就會被吹倒。但老先生的眼神堅毅，他是自己騎機車來的，騎了20幾分鐘。

針灸處理

這麼嚴重的脊柱彎曲，要從哪裡下手？先補陽氣，針百會穴。凡筋骨病，都有筋縮、筋短之病症，連帶經絡的氣阻，加上內臟的失衡。

老先生的腰痛，應該是整個脊柱走位之故，先針頭皮針腰區，約強間透向腦戶穴、腎俞穴，再循脊柱兩旁，摸之較緊、較硬處下針，由上往下針，有些針在華佗夾脊穴。脊柱要通督脈，針後溪穴。

四肢無力，開四肢關節，針合谷、太衝穴。筋會陽陵泉，鬆筋，針陽陵泉穴。年老補氣血，滋養經絡，針三陰交、公孫穴，因採俯臥，針不到足三里穴，以公孫穴代負使命。

前列腺肥大，針陰陵泉、太谿、湧泉穴，近會陰處斜刺，加頭皮針生殖區，約頭維穴向髮際處透針。腎臟萎縮鈣化，針腎俞、命門、太谿穴。活血化瘀，針血海、三陰交穴。

俯臥30分鐘後，起身，再針眼睛模糊，加強視力，針攢竹、太陽、睛明、承泣穴，再坐半小時。

第一次針灸完，病情沒改善，但老先生覺得精神爽，身體輕鬆多了，於是一周來針灸三次，天冷風雨無阻。因為擔心老先生安全問題，當下雨天、寒流天時，請他暫停治療也無妨。如果一定要來看診，請他不要騎機車，改搭車來。但老先生堅持要騎機車來看診。老先生在候診室交了不少朋友，很健談。

老先生還常安慰我，他知道他的病很難治，叫我壓力不要太大。也許就是他的堅毅精神，所以才熬得過人生的風風雨雨。

老先生似乎很喜歡來就診，喜歡和我聊天，他常表示非常懷念亡妻，難怪老先生沒有再婚。魂縈夢牽，「千里孤墳，無處話淒涼！」

轉眼40多年了，「君埋泉下泥銷骨，我寄人間雪滿頭。」老先生已鬢如霜，塵滿面，他日與亡妻在黃泉路上相逢，她是否還認得老先生？

兩個月後，老先生一進門就笑嘻嘻的，很可愛，他張大眼睛的報佳音：他第一次一覺到天明，竟沒有起來夜尿。

針灸治療兩個月後，老先生眉開眼笑報佳音：多年來他第一次一覺到天明，竟沒有起來夜尿。（shutterstock）

還有一天，老先生很高興地指著頭髮說，他驚訝的發現，自己的白頭髮減少了，黑頭髮變多了！感到自己幸福無比。誰知曾以為老去是很遙遠的事，現在卻覺得，年輕是很久遠的事。

有一天，老先生告假，說西醫安排，要做前列腺肥大切除手術，當然也是免費的。我告訴老先生，請西醫評估一下，如果可以不動刀，就不要動刀。老人家開刀，很傷元氣和生命力。何況經過調理後，他排尿很順，已不會想尿時就來不及，或尿不出，或尿不順。

老先生很樂觀的說：「該切就切，該怎麼樣，就怎麼樣！」他已將生死看開，心開，路就開。老先生胸懷大得可以裝下人生的酸甜苦辣。

次周，老先生照樣來針灸，醫生說他的前列腺狀況尚可，可以不用動手術。半年了，老先生依然駝背，腰還是有點痠，但已能入睡，夜尿一兩次，精神舒暢，他已很滿意，就結束療程。

生命很短，人生的路卻很長，無論如何，就是要勇往直前。（摘自《九九歸真──上善若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