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五年在西藏昌都地区的芒康县，偶尔见证了一次藏传佛教的金刚法会。大概也是八月分，人烟稀少的地区忽然聚集了成千人，细问之下才知道有佛教大会在进行。年少好奇，挤进人群去看热闹。那是一个非常简陋的建筑物，连家徒四壁都说不上，因为有两面墙根本就是不完整的。我大概是受了多年无神论的教育的缘故，所以并没有敬畏的样子，站在人群中显得突出。一位喇嘛忽然走近，问我是否愿意到里面去看，于是我随着他进入了三、四十个喇嘛围坐的范围。

这些喇嘛的正中央有一个年轻喇嘛，身上的袈裟黄色明显比别人多。我东瞧西瞅，不愿意在喇嘛指定的位置安静待着，站起来走动，有位喇嘛显然很不满，似乎想对我说什么，却被中央的年轻喇嘛用眼光制止。带我进场的喇嘛后来对我说，年轻的喇嘛是当地的活佛。这是我第一次见到“活佛”。

后来才知道，那个地方以前是康区非常著名的喇嘛寺庙，但在文化大革命期间藏民抗暴期间，被飞机炸毁了。没错，确实是飞机炸毁的，这是我一再追问下确认的。那时为了在西藏活动方便，我随身带有外国杂志上复印下来的达赖喇嘛相片，遇到困难的时候送给藏人，往往有意想不到的惊人效果，这是一个西藏汉人教我的。现在想起来，因为中国政府禁止传播达赖喇嘛的消息，所以他的相片极为珍贵，而我们却拿去换取即时的方便，似乎有些不妥。

最近，一位朋友信佛的父亲去世，赶回中国大陆去办理后事，说好了价钱，请了三位和尚念经，结果在念经途中，和尚听说这个朋友是美国回去的，几乎是立即起身离开实行罢工。后来才知道，和尚认为美国回来的人，不应该和大陆人一样的价格，最后只好加钱。这位朋友给我讲这个故事时，感慨地说，她永远无法忘记那位领头的和尚一手敲木鱼一手数钱的模样。

中国宗教管理总局最近通过规定，所有藏传佛教中的活佛，必须经过有关中央政府的批准和同意才能生效。被中国政府批准的活佛，不知道还是否能够容忍我这样横冲直撞的年轻汉人。因为中国佛教寺庙里的和尚，我也是领教过的。

中国政府总是坚持说，古代西藏的活佛就要经过中央政府的批准。其实清代乾隆之前的中国中央政府并没有这个作法，而乾隆之后的金瓶挚签和皇帝加封只是为了解除争端，绝大部分西藏佛教人士中没有争论的时候，中央政府都是免予金瓶挚签的。细算起来，中央政府一共认可了七个达赖喇嘛和五个班禅喇嘛而已，而且那其实是一种认可而不是批准，就像商业登记一样，符合手续而已。

不过，这些道理和中共是无法讲通的。所以我总是认为，西藏人追求的高度自治在共产党统治之下根本没有可能，只有在真正的民主体制下，社会权力自下而上产生，民族或者是区域真正自治才有一些实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