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裝水的苦澀

文 ◎ 齊先予

走在大街上，隨處可見手裏拿著一瓶水或背包裏帶著一瓶水的人，其實在室內，無論餐館、學校、辦公室還是在家裏，人們越來越習慣於喝商店買來的瓶裝水。今年八月十四日，環保人士再度掀起「反瓶裝水運動」，把瓶裝水這個「人民公敵」推上輿論臺，在歷數其環保「罪狀」後，讓昔日感覺甜美的水味也帶上了幾番苦澀。然而更苦澀的卻是在中國，瓶裝水以「寵兒」的身份怪異地走進了千家萬戶。

驚人的消費量

據調查，全球瓶裝水消費量驚人，並以每年近百分之十的速度遞增。二○○四年全球瓶裝水消費達到了一千五百四十億升，全球每年用於購買瓶裝水的花費高達一千億美元。二○○六美國人喝掉了三百一十二億升水，比二○○五年增長了百分之九點五，銷售額達到一百零八億美元。

據地球政策研究所信息稱：美國是全世界瓶裝水第一大消費國，二○○四年消費量達兩百六十億公升，其次是消費一百八十億公升的墨西哥，中國、巴西緊隨其後接近一百二十億公升，意大利、德國年消費量也超過一百億公升。

石油、垃圾和二氧化碳

如果你有好奇心，想追尋瓶裝水的來歷，環保人士就會讓你透過那清澈的水面，看到一幅幅污濁不堪的畫面。首先映入眼簾的是黑黑的石油。裝水的塑料瓶通常是從石油中提煉的聚對苯二甲酸乙二醇酯（PET）噴塑而成，全球瓶裝水每年消耗二十七萬噸塑膠，僅美國用於瓶裝水的塑料原料每年就超過一百五十萬桶石油，相當於十萬輛車一年的用油量。

你還會看到運輸瓶裝水的車輛發出的滾滾二氧化碳塵埃。從生產廠家到用戶手中，輪船、火車、飛機或汽車的馬不停蹄地奔跑。據悉全球有大約四分之一的瓶裝水還要跨越國界，如美國除本國產外，還從斐濟島、法國和意大利引進瓶裝水，讓顧客享受異域風情。二○○四年僅芬蘭赫爾辛基的工廠就運送了一百四十萬瓶水到沙烏地阿拉伯。美國每年因為運輸瓶裝水要排放四千噸二氧化碳，這無疑讓變暖的地球「雪上加霜」。

據美國太平洋學院水資源專家計算，每升進口礦泉水都需要耗費兩百五十毫升石油。也就是說，你每喝一瓶進口水都等於喝掉了四分之一瓶石油。塑料瓶製造過程還需要大量的冷卻水，據一個環保組織的推算，每進口一瓶瓶裝水就需要耗費六點七四公斤的水。據聯合國調查，全球現有超過十億人缺乏安全的飲用水，到二○二五年，這個數字可能達到五十億。

透過清澈的水波紋，你還會看到堆積如山的塑料瓶垃圾。據容器回收研究所統計，在美國百分之八十的塑膠水瓶沒有回收而形成了九十萬噸垃圾，若焚化它們會產生諸如氯氣等有毒物，若掩埋則需一千年後才會生物降解。實際上美國百分之四十的PET水瓶的處理是通過出口到像中國這樣遙遠的國家完成的。

與自來水差別不大

儘管商家做廣告宣稱瓶裝水比自來水更衛生、更有利於健康。但專家指出，事實上，很多瓶裝水源於自來水，僅有的區別就是在其中加入了對健康沒有什麼明顯益處的礦物質。法國參議院甚至警告喝瓶裝礦泉水的人們要經常更換品牌，以防止大量添加的礦物質對人體產生危害。美國自然資源保護委員會根據四年的科學調查做出結論，在美國，瓶裝水未必比大多數自來水清潔、安全，而瓶裝水消耗的資源卻比自來水高一萬倍。

在西方發達國家，很多城市的自來水水質管理規則比瓶裝水更多，要求更高。如美國、歐洲環境保護局制定的自來水品質標準遠比食品藥物管理局制定的有關瓶裝水的標準嚴格。一個多世紀以來，紐約的市政用水被稱為「香檳自來水」，直到最近，這種水也被世界上公認為在味道和純淨兩方面均為最好的。在英國，許多人也承認，來自泰晤士河的自來水要比幾個價格昂貴的流行品牌瓶裝水味道好很多。
　

二○○七年七月二十二日，陝西西安一位工人正把瓶裝水搬上卡車。據中國官方媒體報導，二○○六年國家工商局調查顯示，百分之三十的瓶裝水沒有達標。（Getty Images）

西方人的公敵

八月十三日，在瑞典首都斯德哥爾摩舉行的「世界水周」會議指出，美國的人均水消費量如今已達到每天四百升，一些美國消費者一年可能要花一千四百美元來喝瓶裝水；而在發展中國家，每天的人均水消費量只有十升。

面對巨大的能源消耗和環保壓力，越來越多的公眾反對使用瓶裝水。八月十四日，美國再次掀起「抵制瓶裝水運動」，環保組織和政府呼籲市民改喝自來水。三藩市市長紐瑟姆七月禁止了政府官員使用財政資金購買瓶裝水；紐約市發起百萬人運動，號召居民使用該城著名的公共水源；鹽湖城的市長則要求官員不得在政府會議中提供瓶裝水。在歐洲，意大利的很多餐館開始給客人提供廚房水龍頭中流出的自來水。

成為眾矢之的的瓶裝水生產廠商則大呼冤枉。他們表示，瓶裝水所用的塑膠瓶只占整個飲料業所用塑膠瓶的一小部份，更是全球塑膠包裝品的一小部份，為什麼單拿瓶裝水開刀呢？但環保人士表示，事情總是一件件地來做。

中國人的寵兒

然而，在西方社會視瓶裝水為環保頭號「敵人」的時候，中國人卻把瓶裝水當成了自保的「寵兒」。據中商情報網估計，中國作為瓶裝水第三大消費國，二○○七年瓶裝飲用水市場將達到三百億元人民幣。而且中國瓶裝水消費每年都以近百分之三十的速度遞增，到二○一零年中國人一年將消耗一千萬噸瓶裝水，相當於美國目前年四十億加侖消費量的百分之六十。

在中國，瓶裝水的四大罪過一點不比美國少，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比如二○○七年七月北京的一項調查表明，北京市場半數桶裝水造假。據大陸官方媒體報導，二○○六年國家工商局調查顯示，百分之三十的瓶裝水沒有達標。

為什麼人們不惜破壞環境、浪費資源，寧肯花高價錢買假水，也要消費瓶裝水而不喝自來水呢？原因很簡單，中國人對自來水的安全太不放心了。

可怕的自來水

目前，中國江河湖泊百分之七十被污染，百分之七十五的湖泊出現不同程度的富營養化（註）。全中國有超過三億人飲水不安全，其中有一億九千萬人的飲用水有害物質含量超標；五分之一的重點城市飲用水源地水質不達標，近三分之一的取水量不達標。

儘管從二○○七年七月一日起，新的強制性國家《生活飲用水衛生標準》開始實施，飲用水水質指標由原標準的三十五項增至一百零六項，但就連自來水公司的職工也對公眾能否直接飲用自來水持保留態度。

北京自來水集團工作人員曾表示：「北京管網自來水已經達到了直接飲用的標準，但是否直接從水管中飲用，要看個人的飲水習慣以及身體情況。」人們的擔心不是沒有理由，即使自來水廠出來的水是合格的，在經過七千多米的管道輸送中，誰能保證老化複雜的管道，在經過繁多的介面後不會引發多次污染呢？

在上海，據水利專家介紹，一九六三年黃浦江楊浦水廠江段第一次出現『黑臭』現象（一般投入高錳酸鉀、活性炭等化學物質來處理），前後持續了二十二天，一九六九年達到四十九天。到八十年代，黃浦江的『黑臭』幾乎達到半年時間。總磷、總氮含量逐年升高，按上海市地面水標準評價，已由原一至二級可飲用水向二至三級灌溉農用水變化。

人們對生活飲用水的擔憂成了一種集體性的恐怖情緒。二○○五年吉林化工廠爆炸後引起的哈爾濱全市自來水污染，二○○七年四月六日，湖北鄂鋼自來水廠被嚴重污染，數萬居民健康受損；五月二十八日無錫自來水變臭，經過一百小時後才沒有了臭味……這樣的例子數不勝數，不少百姓表示，面對臭烘烘的自來水，誰還敢喝呢？寧願多花錢買瓶裝水，至少圖個心理安慰。◇

註：水體「富營養化」又稱作優氧化，是指湖泊、河流、水庫等水體中氮磷等植物「營養」物質含量過多所引起的水質污染現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