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在香港的時候，經常去一家餐廳進餐，不是因為那餐廳的美食，卻是因為喜歡和餐廳的王老闆聊天。王老闆來自緬甸，有個緬甸的太太，他自己也是佛教徒。那時我自以為看了不少佛經，常常和他胡侃，也常爭論。記得吵得最兇的一次，就是因為應該依照大乘佛教還是小乘佛教修行的事情。

我認為大乘菩薩道自利利他的理想更為高尚，除了自我解脫之外，也應該利及眾生。而王老闆則認為，現代世人未能參透因果，自己尚是一塌糊塗卻就妄言普渡眾生，最後難免陷入痴嗔，只是造業而已。

小乘佛教又稱南傳佛教，由印度而傳入東南亞各國。其依照釋迦牟尼所傳修法嚴格修行，以戒為先，透過禪定觀照自我本身生理和心理的變動，最終參透人生和世界而獲得大自在，成就羅漢果位。而大乘佛教在中國發揚光大，除了在修行上有基本相同的要求以外，還認為應以出家離世的心境，跳進人間火坑地獄而普渡眾生。

那時我其實並非嚴格意義上的佛教徒，總是把王老闆說得作聲不得，現在想起來當然實在是荒唐可笑。而我一直都記得王老闆最後的爭辯：「南傳佛教和尚並非只顧自己。」

近日緬甸的番紅花革命，佛教僧侶走出寺院，先是倡導和平繼而呼籲民主，讓我無法不想起多年前王老闆的講話。佛性空無，並不意味著苟且和黑白不分，斬妖除魔的事情絕不退讓。

緬甸是個佛教國家，人口中的大部分信仰佛教，包括緬甸軍政府中大部分軍官。很多人認為佛教徒殺害佛教僧侶不可思議，因為他們因此會無法處理生前死後的種種問題。然而這卻是對人性了解不深刻，以及對政治和權力摧殘人性不明白的認識。歷史上西方世界基督徒或者號稱信基督的殺害神父牧師，以及號稱以人倫治國的中國帝王們為了權力弒父殺子，都並不是什麼稀奇罕見的事情。

然而殺害修行人罪大無邊。按照佛教的說法，褻瀆佛法僧三寶將墮無間地獄，何況滅佛謗法殺僧，其罪無赦。即使是在紅塵濁世中現實報應也十分嚴厲。史實歷歷，不可不察。

說到緬甸局勢，我相信緬甸軍政府將面臨更大的反抗浪潮，即使是暫時平息了抗議，卻無法制止民眾的憤怒，捨身取義的緬甸和尚尼姑們，使得緬甸民眾對專制當局徹底絕望。

緬甸西部、北部和東部，有數十個少數民族。除了少數伊斯蘭教眾人數多的地區之外，大部分信仰佛教。佛教本來是緬甸保持國家統一的一個重要文化資源，但隨著軍政府射向僧侶的子彈，這種文化資源對軍政府變成負值。相反，緬甸佛教僧侶是唯一一個能夠順利跨越種族、語言和地區隔閡的勢力，因此軍政府把緬甸佛教逼迫成為反政府的勢力，實在是自作孽不可活的一大範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