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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蓝孩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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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手牵起来,身子随音乐左右轻晃,脸仰向天空,露出痛苦的菲律宾女人。在这半岛上为人打扫清洁、带小孩、煮饭的女人。她们仰起褐色的脸,闭上双眼尽情地唱。
星期天晚上,天气刚转暖,码头坐了一地的菲佣,吱吱喳喳和小鸟一般,兴奋异常。随着一分一秒消逝的时间,她们一星期一天的假日就要结束,她们就要回到自己狭小的房间,恢复在这异地的谦逊身份。
午夜钟声敲响十二时以前,她们活泼的身子活跃着,兴奋着,窈窕的女孩举起裸臂跳起舞来,及腰的长发火焰一般飞舞。一个女人肩上扛大布袋,在人群中兜售鲜艳的印花布衣裙,一群年轻女孩边挑拣边和她笑。男人手拿一叠单子,清点一长排整齐地列好的,各种形状、材料的大包裹:那是她们细心打包好,准备寄给家乡亲人的各种衣物、用品。
数不清的女人坐在走廊上、回廊下、喷泉边,在温馨的花格子野餐布上吃家乡的食物,打扑克牌,弹吉他,唱歌,一边传看来自亲人的照片。谁的婚礼,谁的葬礼,谁的不得不留在家乡,吃别人奶水长大的婴孩。她们争着凑上去抢圆脸女孩手上的照片,上面是一个骑在大水牛背上,露出一排整齐的白齿而笑的男人。
“你丈夫?帅!”爆出一阵笑声。
另一张照片让她们发出啧啧的赞叹。那是她母亲拿她寄回去的一笔钱在村子开的一间卖什货的小铺子。假日快结束了,她们的舌快速地,来不及似地说话,交换紧急的话语。晚冬初春,中环码头黯青的空气煮沸了一般。

星期天的香港街头聚满菲律宾女人,吱吱喳喳和小鸟一般,兴奋异常。图为香港立法局外。(法新社)
悠扬的圣诗从千人聚会传来
星期天早晨,刚搬到山居的家,我被远处传来的歌声吵醒。站在屋外的平台向远处眺望,发现那是山下传来的。和世俗的歌曲不同,那是此地极少听见的,悠扬美妙的圣诗。歌声一阵阵传来,让我心焦。关上门一路循声音走下山去,走了许久,直到我来到了一座教堂面前。
“这是菲佣聚会的地方。”挺腰立在大街上的男子用广东话告诉我。“每个礼拜天都有。你连这都不知道?”
从门外探头看,数千人坐在排列成圈,竞技场一般的露天椅子上。我穿过门走了进去,在椅子上坐下来。放眼望去,都是穿戴整齐,露出良好品味的菲律宾女人。她们脸上带着欢快,空气中有一种兴奋感。
牧师站在台上布道,他激昂的话语时而让这些女人爆出轰然的笑声。一个年轻长发的女人头上披块洁白的雕花巾,远远望去特别美丽。不知为什么,她提醒我那一种赎罪的女人特有的美艳。
然后她们站起来,双手朝天高举起来,像是举起什么贵重的、万分珍惜的东西,大声唱:
“主,缝线破裂了,让我用爱来缝合。”
把手牵起来,身子随音乐左右轻晃,脸仰向天空,露出痛苦的女人。在这半岛上为人打扫清洁、带小孩、煮饭的女人;她们中有些人为了多挣些钱而去外国人出入的酒吧出卖肉体。被不争气的国家出卖的女人。为亲人而牺牲自己的女人。她们仰起褐色的脸,闭上双眼尽情地唱。
“主,我的爱。用我的爱。”
大度、慷慨的旋律在空间旋转。大合唱终结时,众人发出各自发挥、变调的歌咏,自由、狂喜地向上扬,此起彼落、高低各异,霎时间开旷的教堂沸腾如众鸟鸣啭的森林。
“这是El Shaddai运动。我们唱自己创作的,新的圣诗。”一个女人弯过身子来,热心地告诉我。“欢迎你来。”
然后是领圣餐的仪式。她们上前排好长长的行列,垂下头静静等待。领完圣餐后,她们依旧垂下头,双手在小腹前握十,一步步慢慢踱开,仿佛虔敬地感受基督受难的身体通过自己的体内。为什么露出这般可怜的,委屈的表情?远远超出了神所要求的谦卑。一边用嘴一下下慢慢咀嚼人子的肉身,她们脸上的表情有些说不出的奇怪,那样悲苦,好似有无限的委屈无处说。一张又一张雷同的脸转过来,缓缓地一步步走过去,回到自己座位上。

每到周日,香港中环的广场聚集了来港工作帮佣的菲律宾女性,她们分享着家乡食物,唱着乡谣,思念着故乡亲人。(法新社)
十二万菲律宾女人的梦
看着这些沉重的脸,人们会猜想她们在这儿过的日子。她们藏在主人的大屋子后窄小的房间,房里除了张特别窄小的床外什么也没有;不容转身的厕所里打在马桶上的莲蓬。有人和婴儿同睡一张小床,睡在浴缸上横的木板上、房门梁上。主人家中昂贵的沙发不能坐,不能讲电话;在主人面前小板凳也不敢坐,只敢蹲着。不能上桌和众人一起吃自己上市场买菜买鱼肉拎回来,又切又煮又炒做出来的,丰盛的晚餐,却只能在厨房里站着吃。她们从清晨到晚上没有止尽的劳动,夜里做的梦。独自一人在异国而不得不面对的,来自白人、巴基斯坦男人的诱惑。她们留在家乡的丈夫、孩子。她和他们之间相隔遥远的年月。
十二万菲律宾女人,其中包括大学毕业生、医师、专业人才来到了这模范殖民地,以微薄的薪水为代价,为这世界良港的经济硕果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她们从早忙到晚,有时一天工作十六小时(不这样就不值回票价),只有在星期天,她们一群群三三两两坐在大马路上,寒冷的冬天撑一把伞在身边挡风,直挨到天黑了,不能不回去的时刻。这时,她们不年轻的脸渐渐木了,两眼空洞地不知远远望着什么,什么话也不想说。
一次,我撞见H的菲佣在星期天晚上喝醉了酒,身不由己似地晃回来。路上遇到我们,她红着脸,恍恍惚惚笑着打招呼,然而我感觉她的心不在这里。她的心没有和她的身子一起回来。我不禁寻思:除了在教堂、在马路上、在海边,这些菲律宾女人如何度过礼拜天?
然而现在是夏天的星期天早晨。数千个女人坐在低矮的凳子上,结尾的高潮音乐响了又响,圣歌一首接一首,她们站起来举手歌唱,歌声越来越甜美。结束的时间早已过去,然而她们不肯结束这带领自己遗忘烦忧的,在天主面前的聚会。她们站起来,把圣诗唱了一遍又一遍,迟迟不肯离去。
星期天,穿上圣洁的、正式的连衣裙,梳好整洁的黑发,菲律宾女人结集在每个可以结集的场所:皇后像广场和附近特为她们交通管制的街道;西贡海边公园;尖沙咀文化中心靠海墙边、沿维港而筑的看台上的坐椅;湾仔艺术中心附近的天梯转角下、花园内。
在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她们把双手高高举起来,牵成一圈,闭上双眼,脸朝天仰起来,默默祈祷。像是一圈白色的花环。如果我们用力看,将会看见在天空下她们的脸,和在教堂一样,由于被过大的痛苦洗涤而显得圣洁、动人。
后记:
香港目前约有二十二万外籍女佣(包括菲律宾、泰国、印尼、印度、斯里兰卡、尼泊尔等国),其中菲籍占最高比例,约十二万。菲佣中约有五千是男人,主要负责园丁、驾车及劳力工作。
现在香港法定外佣的最低月薪为三千四百八十元,尚未回升至九七年金融风暴前的三千八百六十元水平。与此相较,马尼拉女佣月薪约港币二百到四百元。由于“服从性较高”、会广东话,近年来香港的印尼女佣人数正逐渐赶上菲佣。
以下是香港一间顾佣公司在“选佣锦囊”中列出的菲律宾女佣缺点:“由于教育水平较高,亦相对较懂得为自己争取利益。个性较刚强及主观,服从性亦相对较低。”印尼女佣的优点:“到港的印佣一般居住于较贫困偏僻的乡村,生活模式及水平低,因此民风亦较忠心简朴,面对工作较刻苦及勤力,任劳任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