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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 ◎ 蓝孩儿 摄影 ◎ 潘璟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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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守门人在快打烊的茶餐厅和我攀谈。送我到地下铁,他要我记下名字和电话,“白天七点到七点,打给我?”我想起一个的士司机告诉我,他的工作时间表:“黄昏五点到凌晨五点。”
人们说贝聿铭的中银是一柄高高插入地心的剑。其实,它是一座如假包换的埃及古墓。我们走进去,看见灰色调,极简主义式的甬道多像是古老的墓穴,壁上点起来法老墓穴的黑色长明灯。当然,大概只有愤世嫉俗的人才会欣赏这把银行建成墓穴的,奇特而准确的隐喻。
在这香港地标的隔壁,汇丰银行是一头多手、多脚的机器人。天梯连接的一栋栋现代建筑和迷宫一样,叫人迷路。入夜,晃入一间间喷着小喷泉、不断升降的电扶梯、大理石柱、空无一人的室内广场。钢筋和石块搭建的,冰冷的空间。应该这样理解:每一栋后现代建筑本身就是一座城市。

香港新界屯门的住宅看更人。
寂寞守卫茶餐厅里的攀谈
穿过好莱坞街附近曲折的坡道,打烊的铺子,踏过楼梯街幽暗的石板。酒吧里,金发的外国人手上拿杯酒谈笑。我穿过入夜的暗街,像穿过自己的后院。因为我遇到了一个寂寞的守门人。
他在快打烊的茶餐厅和我攀谈,想换两枚五角硬币。他穿件淡蓝色的制服,特地指给我看胸前的徽章:
“日班从早上七点到晚上七点。夜班就反过来。轮流值。坐在那很无聊,却不好意思睡觉。给人看见了,他们会说又不是请你来睡觉的。想睡而不能睡真难过。那种感觉你有过吗?”
我想起住过的一间观塘老建筑,窄小不灵光的电梯边仅可容身的通道上,老旧而污浊的小方桌旁坐着的守卫。他的脸上老是一种不甘愿的,似乎自己并不在那儿的神情。不愿意自己被人看见的神情。
“又不能看报纸。人家会说你的工作真轻松啊,人很坏的,你知道吗?整天盯着监视器的小萤幕,人快要疯掉。”
他一个月休息四天。星期天不休息。他住的地方没电视、电话,比床稍大。月租六百多,包水电、洗澡的热水。不知为什么,他晚上老睡不着。现在他坐在我对面,桌上放杯茶水。
“我要等晚一点才去那家凌晨一点关门的,卖米粉的摊子吃饭。你喜欢吃米粉吗?”我想了一想,点了点头。
“要是明天你还来这,我请你吃饭,好不好?”他有些口吃,不严重。他的皮肤红润,顶上有圈烧焦的发。牙齿有些过大,嘴里偶尔落下一些液体。除此之外,他其实是相当的相貌堂堂的。他从福建省来。我忘了问多少年前来的。
看我停下筷子,他说:“怎么不吃,要趁热吃好。这里消费很贵呦,一顿饭要二、三十块钱。”
吃完饭,他说要送我到地下铁。我们走出快打烊,客人稀稀落落的餐厅时,看店的女人盯着我们,毫不掩饰她嘴角上半个嘲讽的笑。我猜,他常在这找人搭讪。站在弥敦道红灯前,他翻出工作证,一定要我记下他的名字和工作地方的电话号码。
“白天七点到七点,你打给我,好不好?不要在晚上。晚上是另一个人。”他陪我走下长长的楼梯,送我到地下铁栅栏前。我把卡放上感应器时他又叮嘱一声:“你明天就打,看通不通。”
的士司机分秒必争的容颜
七点到七点。我想起一个的士司机告诉我的,他的工作时间表:“黄昏五点到凌晨五点。”
我在凌晨十二点的上环打开车门,钻入他的红车时,似乎听到了一声叹息。那也可能是在听了他说自己足足在那儿等了两小时后,我幻想出来的。其实,他是笑着说那句话的。
“一次在尖沙咀,深更半夜等了两小时,上来一个客人,就坐几条街。表还没跳就下车了。”他仍然是笑着说的。
“五点到五点。我的伙伴开另外一半。凌晨五点交接,根本睡不好。有些司机把车停到马路边睡。累得打瞌睡,不休息一下太危险。钱要挣,命也不能不要,你说是吗?要不然,叫我们拚命三郎就好了,不用叫什么别的了。”
另一个在除夕夜还开车的司机则简单地说:“这真真是非人生活。”
站在夜深了依然十分拥挤,灯光泛黄的地铁,我想起在圣诞夜遇见的的士司机。在欢乐气氛的渲染下,他拿出口琴,吹一些耶诞调子给我们听:“伯利恒”,“基督降生”,“平安夜”。
“你常吹这些给乘客听?”“要是那些外国人心情坏,乱发脾气,我就吹这些歌,他们就会高兴起来。他们喝醉了酒吵闹,我就吹些家乡的歌给他们听,他们就会安静下来,有时候会流泪,变得很安静。”
“回归后,外国人少了很多吗?”“不太一样。以前那些外国人对我们很凶,看不起我们,老命令我们。回归后他们不敢了,这不是他的地方了,他们也害怕。现在他们客气多了。”
在香港,我养成了付款离开的士时的惊慌失措。时常,在我动作慢半拍时,的士司机会用一种一无感情的声音,不耐地说:“快一滴啦。”
在这逐客令中我夹起背袋仓皇而逃,活像被扫地出门。走了许多地方,唯有在分秒必争的半岛受到了这样的待遇。
为了生活,人所作的一切卑微的努力。的士司机在听了短程目的地后露出的温顺的表情。为了多开一趟,在山路上加足马力飞驶的小巴司机深锁眉头,没刮胡须的脸。他把深沉的双眼紧盯不断在车灯前延伸的马路,烦忧、困顿的表情。人们把车费交到他手里时,他谦逊地伸出手接铜板的表情。
我想,下一次坐的士时,一定要一上车就把车费算好了捏在手心,像那个司机理所当然地告诉我的那样。
“你一上车就要把钱拿出来。”是的,因为这是在人们的脚步比什么地方都更显得迫切、紧急的香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