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今夜我為你祈禱致胡謙慈

文 ◎ 文福羅

孩子，今天是二零零八年四月三日，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模樣，從香港報紙報導你父親的今日要聞版面上。此前，我只是聽說過你的名字。報紙畫面上一個幼小的女嬰蜷縮著依偎在母親的懷裏，驚恐的雙眼半睜著，彷彿在問今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這個嬰兒，就是才四個月大的你。孩子，你羸弱的身子讓我在窒息中掙扎，你無辜的眼神更令我心痛。我知道，今夜你的樣子會讓我在睡夢中驚醒。

著名維權人士胡佳四月三日被判處有期徒刑三年半，胡佳的太太曾金燕(中)帶著女兒與胡佳的母親(右)離開法院。（新紀元資料室）

孩子，今天一大早，你的母親就抱起還在熟睡中的你，匆匆奔向法庭。今天，是你父親宣判的日子。自去年十二月底警察從家中將你父親抓走這三個多月以來，國內外有很多人在為你父親的案子奔走籲請。他們期盼著，這個當年申奧時，在全世界面前作出承諾將在奧運前改善人權狀況的國家，能夠兌現承諾，還一個因言入罪的優秀公民自由，讓他回家，和你們母女團聚。今天的法庭門外，擠滿了關心你父親的人群和各國的媒體記者。可是，人們的願望落空了。

孩子，今天居然天氣很好，北京居然也是一個有陽光的晴天。可是清晨起來，我的內心就有一種莫名的不祥預感和陰霾。果不其然，打開報紙，一行粗大黑體的醒目標題映入我的眼簾——中國著名維權人士胡佳判三年半美歐嘩然。那標題戳得我的眼疼，我心中一陣酸楚，眼淚再也忍不住。胡佳，就是你的父親。今天，是他的遭難日。

孩子，等你長大了，你會明白父母為什麼給你起名叫「胡謙慈」。謙是謙卑謙恭，慈是慈悲慈愛，這名字源自你父母的人生信念和宗教情懷。這是他們做人的信條，也是對你寄託的期許。可是，你們全家的謙卑與慈悲，敵不過權力的傲慢與冷酷。

孩子，你要相信父親，不要相信那紙判決書，儘管它是以法律的名義。將來的歷史會告訴你，今天，是這個國家歷史上一個恥辱的日子；將來的歷史會告訴你，這是非正常時代的一份荒唐判決，它踐踏了人類的基本良知和真正的法律精神；將來的歷史會告訴你，這份判決強加於你父親身上的罪名，叫做莫須有；將來的歷史會告訴你同時會向世人宣告——胡佳無罪，並且感激他在這個時代堅守的良知和他所做的一切。

是的孩子，等你慢慢長大，將來你會了解到你父親所做的事情，並會以有這樣一位父親而感到驕傲和自豪。

為當代中國的歷史自會有他的一席之地，雖然中國大陸所有媒體對這一國際社會持續關注的案件全都保持了沉默。四年前當你父親被軟禁時，他是所謂的麻煩製造者，三個月前當你父親被捕時，他變成涉案的犯罪嫌疑人，今天在法庭上，他是遭刑事檢控的被告人，明天，他將成為一名囚犯。可是孩子，歷史終將會告訴你，這一切的指控統統都錯了。歷史終將會還原他原本的身份 ——一個真正的環保志願者、愛滋病工作者、人權活動家。

是的孩子，國家在走向崛起，你父親卻墜入深淵，每一步都伴隨著艱險直至災難。這是他的榮耀，也是他的宿命。這全因他始終不肯放棄的良知，也全因他面對壓制仍不改志向、言人所不敢言、行人所不敢行的擇善固執。

是的孩子，等你慢慢長大，將來的歷史會告訴你，你的父親是這個時代罕有的良心。每個在當今物慾時代的中國生活過、了解你父親的人，都很難不由衷地敬重他。今夜當我回首他的往事，依舊為人性中擁有如此豐富的純真、善良和勇敢而驚嘆。

是的孩子，你那高貴的父親——他來到世間的使命純粹就是為了奉獻，為天地之間的生靈。起初，他是一個赤誠的環保志願者，為保護危境動植物和挽救不斷惡化的中國環境狀況竭盡心力。他去內蒙古的恩格貝沙漠植樹造林，他去青藏高原的可可西里北沿接應野犛牛隊，他去湖北救助石首天鵝洲麋鹿保護區中的麋鹿，他去北京的公園看護照料大雁，他去青海為保護藏羚羊奔走宣傳，他去西藏林芝地區考察森林生態及地方宗教文化對環保的影響，他創辦宣傳保護藏羚羊的網站，他創建中國綠色大學生論壇和民間環保組織。

後來，他致力於關注愛滋病和維護公民權的工作，為防治中國的愛滋病狀況和在困境中窮苦受屈的國人同胞奔走吶喊。他擔任公共衛生與愛滋病防疫組織愛知行動的項目協調人，他為河南愛滋病疫區的愛滋病患者及其家屬提供支援，他創辦民間愛滋病公益組織愛源匯中心，他去公安部門要求釋放因為自由言論而被捕的女大學生，他公開接力絕食來聲援被迫害的維權人士，他參與保衛中國領土釣魚島的公開活動，他發起在寒冬為露宿街頭的外地訪民送軍用棉衣的送暖行動，他甘冒風險公開紀念所謂敏感的前國家領袖和政治事件，他幫助各地上訪者把冤屈的聲音傳給文明的世界。

是的孩子，你的父親一直就沒有停歇過，從大學時代直到陷身囹圄。哪裏最需要幫助，哪裏有不公義，他的身影就出現在哪裏。可是，偌大中國竟沒有一處可堪容他。這位民族的赤子，最終竟成了自由城的囚徒，監獄裏的牢犯，國家的敵人。

孩子，請不要困惑，再過幾年你就會明白這是為什麼。幾年之後，你會聽到安徒生童話裏那個著名的國王的新衣的故事。你的父親，就是那個故事裏說真話的孩子。當這個國家為一場體育賽事製造盛世歡慶景象的時候，當這個國家中千千萬萬的人們在非正義烈焰中絕望無助的時候，當這個犬儒時代幾乎所有的人都對黑暗保持沉默的時候，你父親不屈地要做那個說真話的孩子。於是，那不懼怕神也不尊重世人的國王動了怒氣，將他投進大牢。

孩子，今夜我在哀哭之餘，有一些話要對你說。這些想說的話帶給我的盼望，超過了我這三個月來持久的盼望和今日的落空。因為你，給了我一個全新的盼望。因著你，提醒了我這人世間尚有謙卑與慈悲。這是今夜我唯一的盼望。

謙慈，我祝願你長大之後有一顆自由的心靈。你那令人尊敬的父母，已經給了你榜樣。你一出生，就成了一名小囚徒，你家的門外常年駐守著不穿制服的警察。可是等你長大，只要你的內心深處湧動著自由的脈搏，所有束縛你的人和環境自會遁然無形。謙慈，你是個獨一無二的生命，沒人能攫取你獨立思考的能力，沒人能抹殺你嚮往自由的意識，沒人能阻止你保持獨立的人格，只要你不妥協、不退讓。

謙慈，我祝願你長大之後變得堅強。自你出生以來，你的家庭就陷入一連串的困難境地。可是苦難生忍耐，忍耐生品格，你要學會比其他家庭的孩子活得更加堅強，然後如同一棵橡樹那樣，在風暴中屹立不倒，在歲月中面對你的成長歷程。

謙慈，我祝願你長大之後學會感恩。儘管驕橫和殘酷摧毀了你的家庭幸福，儘管冷漠和麻木充斥在你的四周，可是依然有同情和關愛閃爍在你的天空。像督請北京警方將你父親釋放回家的翟明磊記者，像發出公開信要求國家元首關注你父親案情的許志永博士，像公開表示願意分擔你父親坐牢天數的艾曉明教授，還有那些不顧警察威嚇到你家送奶粉的上訪民眾們，那些文明世界裏發出營救呼籲的不同膚色的善良人們。有這些義舉在，你要對人性保有信心，然後心懷感恩地開始你的人生。

謙慈，我祝願你長大之後懂得慈悲。雖然這個成年世界對不起你，他們聯手起來用專制和暴虐製造了一幕家庭悲劇，他們將無辜的你變成這個世界上年齡最小的政治犯。你原本最有權利去怨恨和報復。可是謙慈，我仍然希望你將來學會寬宥，學會悲憫，化解怨恨，展示和解，並且要原諒他們。謙慈，請相信寬恕、慈悲和愛的力量能夠穿透黑暗照耀未來，請讓它們進入你的心中，伴你踏上嶄新的未來人生。

謙慈，最後我祝願你長大之後的生存環境完全改觀。我盼望著四個月前你所降生的這個國家，不再制度性地漠視自由、人權、平等和尊嚴這些人類的普世價值，國家機器不再淪為肆意壓迫良心人士的暴力工具。我盼望著這個國家能成為所有公民免於恐懼而能自由生活的美好社會，能真正步入一個和解寬容的文明時代。而謙慈你，未來能夠自由幸福地生活在這塊國土上。

謙慈，今夜滿天星光，可是眾星卻長夜哭泣。今夜你父親身在獄中，你母親傷悲難眠，許多人黯然嘆息，我在書桌前流淚。謙慈，可憐的孩子，今夜我不做別的，只為你祈禱，為你的現在，為你的未來。　

　民國九十七年四月三日夜（公元2008年4月3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