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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摄影 ◎ 禹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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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变黑了,乌云像吸水的棉纸般极快地散延整个天空,而我是处在一个前无店后无厝的地方……
溯着山路,我几乎已要走到顶了。
从这里可以俯看日月潭的湖水,两片日形与月状的湖面,虽是遥远却清晰的显露眼前。目下我所立的位置是在台湾唯一不临海的南投县的信义乡山中。
杜甫〈望岳〉诗语:“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能于山顶眺望名闻遐尔的日月湖水,别有一番心境,因为这究非一般常时所能感受。
我的周遭无人,较邻近的菜圃也离我已有一段路,登高望远不免总会有所感怀,尤是独己眺望,无有天地悠悠情,亦不免有泰山天下之思;望过台湾最大的淡水湖泊,缓行不远,我也准备要下山了。山区的气候在午后容易起雾,甚之变化很大,一瞬间的拂身暖日,不久后或就会是乌云霆雨。何况这路有些长远,而现今我又衣履单薄,若而有什么不适,于行旅中总会不方便。
路上的神父
俗话说“登高自卑”,在这次的行步里,让我颇感意外的印象是,在来时路的山腹间,遇见一位退休的外国神父,相遇时他正在整理他的墓位。这位身体外表看来尚还不错的神父,腰间缠着健身用的米色束腰,能讲流利的国语,同时语气中还带有浓厚北方腔音。
之前我在部落时,就曾听过他的故事,他在原住民部落宣教已甚久,退休后并不思回欧洲终老,反倒是选择他所热爱及熟悉的台湾原住民部落,作为身后长栖之处。
神父的墓旁也是一块砌好水泥同样空着的虚位,再过去,则是座勒有生卒年上附照片的外国神父,眼前这位墓碑照片上正值英年现显迟暮的退休神父带着浅笑说,长眠于此的神父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前辈,以后他睡在这里时,他的朋友就不会寂寞了。
对于神职人员的奉献,世人皆有目共睹,不过,能像与如此整理自己日后安息之所的神父相遇相谈,究较少见,神父于人生旅驿中的豁达不由让人有所印象,或许这也是中西文化里层差异性的一面。
中国宋时词人苏东坡有一诗句云:“人生到处知何似?应似飞鸿踏雪泥;泥上偶然留指爪,鸿飞那复计东西。”这位比利时神父将人生美好时光奉献给中国内地与台湾,想来天主的慈光亦会被耀于他。
乌云与骤雨
随着时过,阳光在我的脚步中逐渐隐翳,在山里当阳光消失之时,凉意自然很快就会相拂而来。
无预想的,天色阴霾起来了。
我的脚程,不若自然的变化,兀而然地我打从心底升起几分骇意,回溯我的旅驿过程,这种状况尚还少见。
后来这种骇意渐而转成了寒颤,因为天变黑了,乌云像吸水的棉纸般,极快地散延整个天空,而我是处在一个前无店后无厝的地方。
说时迟那时快,倏然就来雨了,不是细细霏霏而是颗颗粒粒都像碗豆般大。
豆般大的雨像赶集又像抽鞭似的倏倏骤落,连路上的泥土都因如此而溅弹了起来,那些泥土有一些就飞溅上我的裤管。
无雨具,衣衫又薄的我,霎时就被淋成了落汤鸡。而那雨却是越下越兴,一丝都无有要停的迹象。天际如墨,我的心就像忽而沾染了一片尘埃,灰灰濛濛又濛濛灰灰。
这雨下在我灰濛的心中,近乎越下越肆虐。
前方群山的棱线也因着这雨势而显得有些峥嵘和模糊了。
山雨的洗礼
我的脚步虽快却又不疾,因为还有一大段路要走,湿答紧黏的衣裤也让我的步履多少有些受阻,溅起而顽皮的雨花,却仍不住地沾跳着我行进中的裤管。
回走的路多属下坡,我的步履时而显得踉跄,内心亦如乱了线的棉球。我平日的定持,在这时际却显得如此的疲弱。
于大自然的骤袭里,人的心恍如一个脆片,随时或就会随风雨而去。
道路如此泥泞,连带的让人的心也变得泞泥了。
这阵雨,淋湿了我的外体,却也洗礼了我的内心,在渺浩的穹苍里,人或都要认识自己的薄浅而学习谦卑、放下,尊敬万物。
风驰雨骤视野苍茫中,我这个人就如似洗衣机里搅拌的衣物般,上下左右回来转去,在曲径的道路上,我的心仿佛也曲曲折折,折折曲曲。
山中的人家
走了好一段路后,于雨珠里,我瞥见眼前左侧角落有一个铁板工寮,它与我的方位有段距离,不过我决定折转过去避一阵雨,因为湿冷的身体已让我起了哆嗦。
走过泞路,穿越过一片龙须菜园,只见工寮的门敞开。
我的突然出现,让工寮里的人霎时都瞪大了眼睛。里面是一对夫妻和一个中学般的女生。他们见着我的模样,立即先递过一条干毛巾让我擦拭,女主人随后说道:“我帮你下碗面。”
我点了头说:“麻烦妳。”
女主人就着石头立起的炉灶,掬了一杓水放进铝锅,调整柴火后,打着伞出去了。回来时她手上握了一把龙须菜,利落而顺手地打了个鸡蛋,随着泡面放入锅中。
此际男主人在床边木头柜里寻了一件毛衣给我。
那碗热面和套衣,立时将我身上的寒意驱到屋外。
人间的温煦
工寮外的雨仍啪呖啪呖下着,我的身体感觉暖和了许多。说来我是这家人的不速之客,他们却以人类本能的良善本性招呼我,照顾我。
对我这个像是天外飞来的陌生人,他们关心的问了一些话,随着我的回答,这家人的眼里有着悦色。
逐渐地,这户属于郡社群的布农人家告诉我了他们处境,以及对子女的心意。这对夫妻胼手胝足夙夜匪懈的勤劳工作,除了家计也为供养他们在外读书的女儿。由于城乡的差距,他们在城市唸书的女儿,课后还须做补习。然而这对父母宁愿自己辛苦一些,也要让女儿读书、补习,因为他们的女儿是部落里第一位可以进入中部最负盛名女校唸书的女孩。

棱线上的云絮与孤树。
天下父母心,为了第二代的教育,他们任劳任怨,无所悔记的付出,即然体力都透支了。
环境常会影响一个人的性格,他们负笈于外的女儿,年纪虽小亦知父母的辛劳,假日里总会回来帮忙家务,今天她是跟着父母上山来采龙须菜,相对于都市孩子,这女孩仿佛懂事很多。
龙须菜是部落里的一种经济型作物,它易生耐长,只要有适合的环境,就能蔚成绿盈一片,于我目前暂栖的部落里,常会见到它的踪迹。
对部落孩子的成长,我向来默注关怀,也不时携带书册给他们。我问了一旁少女有关学业的事,眼里闪着慧光的女孩说,她日后想继续升学。忽而然,我思起背包里似有自己的作品,于是披开湿淋的外袋,取出折叠的刊物,署了自己的签记给了女孩,并而说述内中相关的行旅见闻。听着的女孩仿似进入我的语境,眼中浮漾出丝丝光泽,喜怯的说:“以后我要跟你一样。”我闻言不由莞尔,内心有着一种柔柔的温煦。
人生参商,但愿女孩的憧憬他时能够实现,进而为她的族人服务。
翌日傍晚,我带着洗净的毛衣行至男主人告诉我的地址,只是无人应门,于遂请讬邻居转交并致谢意。回程里,我望见早现的星星绽耀天空,在逐渐暗沉的暮色中显得格外亲切。
或许他们送女儿下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