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極權主義的兩副面孔: 俄國共產黨和德國納粹(下) ——談俄國革命及共產黨研究的思想與方法問題


《極權主義的兩副面孔》一書封面(網路圖片)

文 _ 仲維光              

編者按:
續上期,此文為作者籲請在共產黨真理部培養下的當代和下一代年輕學人注意方法問題、閱讀方向及研究能力問題,並建議知識分子們,不要繼續停留在意識型態的泛泛空話中,而應該深入研究具體歷史及思想問題。為此,作者將這封介紹如何進行近代思想,如何進行俄國問題研究的私人通信發表出來,並推薦盧克斯教授所強調的方法和觀點。


(續上期)

布爾什維克
和納粹的極權主義烏托邦

盧克斯的這本文集,用他自己的話說,他並不是想要對於為什麼極權主義會產生雙重面孔這個問題給出答案,填補隔離這兩個研究之間的鴻溝,而是只是試圖提供一些接近這個題目的途徑和資料。這本文集由十六篇文章組成。這些文章以前曾經發表過,結集出版時只是做了少量的修改。

對於這本共分為三部分的文集,盧克斯說,它的第一部分圍繞的是二十世紀極權主義的這個雙重革命的發生。對此他指出,上世紀初期發生的致使歐洲文明災難性的中斷和破壞的這兩個革命,首先是在歐洲人的頭腦中形成的,為此,他研究了最初提出這些觀念思想的人及其思想特點,以及在當時一些作家、知識分子對此所提出的警告,及他們試圖阻止這一切發生的努力。

為此,在這本書的第一部分有兩篇文章涉及到列寧,一篇是〈二十世紀的雙重革命的綱領性的說明:張伯倫的《十九世紀的基礎》和列寧的《怎麼辦》〉;另一篇是列寧和當時俄國敵對國德國的合作和互相利用關係。其餘兩篇涉及的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特萊徹克(Heinrich Gotthardt von Treitschk),在俄國和德國文化思想領域中的反猶問題,以及另類馬克思主義哲學家弗朗克(Semen Frank)對於極權主義的分析。

該書的第二部分的標題是,布爾什維克和納粹對於權力的極權主義烏托邦,是這本書的核心部分,包括十二篇文章。在第二部分中,盧克斯不僅對比描述分析了左的和右的這兩種極權主義基本的不同,而且對比分析了二者之間的令人困惑的類似性。為此,他還討論了為什麼布爾什維克的意識型態專家往往錯誤地判斷極右翼的運動,以及為什麼人們往往都忽略了法西斯主義和納粹的區別。此外,他還分析了三十年代,本來是一個意識型態化結構布林什維主義運動如何成功地演變成一個領袖型的政黨制度。

這本書的第三部分題為「後蘇維埃俄國的極權主義運動」。它包括兩篇論文。在這裡盧克斯描述了一個極為獨特的現象,那就是在後蘇維埃俄國,過去存在半個多世紀的左的極權主義潮流和右的潮流之間存在的鴻溝,在過去十幾年中卻在逐漸彌合。在此之前,很少有人注意到的極右翼和極左翼極權主義潮流所共同具有的反民主的傾向。這種共同的傾向只是在1923年在德國發生魯爾危機中共產黨的行動中,在1939年到1941年希特勒和史達林的結盟中讓人們看到過。但是,在這兩個時期,人們看到的二者只是短暫的聯合,而在後共產黨社會的俄國,人們看到的卻是一種永遠的合作現象。為此,盧克斯描述了俄國出現的新的法西斯主義傾向,以及一種新的、對抗傳統歐亞社會的,新的極權主義的歐亞國意識型態的復興。

研究一定要從原文
及原始文獻開展

我之所以非常推薦這本書有以下三個原因,我想,這也是你最感興趣的三方面:

第一在方法論上,我想這也是你我最重視的問題,這同樣也是盧克斯強調的問題。對此,盧克斯認為,如果是研究,就一定要從原文文獻、原始文獻來研究問題。否則就至多只是一種茶餘飯後的閒談,或者轉述。任何比較研究,最重要的是一定要避免泛泛地空談,或者從一些道聽塗說的資訊中肆意發揮。

寫到這裡,我必須加一筆,在徹底被意識型態化的中國大陸,以及受到近代意識型態污染的海外知識界,居然這一最基本,最簡單的研究的基礎和前提遭到徹底地忽視和遺忘。所以,在這裡我認為對於中國知識界來說,或許比具體的納粹和共產黨對比研究問題更重要的是這個盧克斯所特別強調的「方法論」問題和「知識基礎」問題,即原始資料的閱讀能力和研究能力。

我之所以在以前談到這個問題的時候曾經明確地把金觀濤作為典型提出,因為我認為,被中國這一代年輕學人在八十年代引為導師,同樣居然也被港臺捧紅的金觀濤,無論他談的問題,還是在該問題的領域,他既沒有閱讀能力,更沒有研究能力。而正是這一點導致任何嚴肅認真的學者是不可能認真對待金觀濤的所謂討論及著述的。因為那都是一些不著邊際、不懂學術規範及語言概念的東拉西扯。

事實上,金觀濤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是典型的奧威爾《一九八四》中的真理部培育的一代的代表。他繼承的是他的前輩王元化及顧準的傳統,他們的所謂研究工作同樣存在著如此荒謬的問題。他們以為有了史觀,即所謂教條教義,以論帶史就是在研究歷史。所以他們以為憑藉馬克思主義教科書的知識,讀幾本通俗通史讀物,看幾本黑格爾翻譯文字,就可以談歷史發展規律,談黑格爾和德國哲學,就什麼都可以談了。這個傾向一直持續至今,特別是在最近十幾年談論俄羅斯及其傳統問題上的氾濫。所以在這個意義上,盧克斯對於俄羅斯問題的研究,不僅觀點而且方法,對中國學界都是一個當頭棒喝!?

對於這個在華人學界居然依然沒有引起重視的方法論問題,我以為無論盧克斯的看法和研究,還是他引述的庫爾圖瓦、諾爾特對於討論一個問題的基本能力問題的看法,都足以讓中文知識界振聾發聵。如果中文界的知識菁英稍微還有一點感覺和理解能力,就應該立刻看到:當今中文界,不是膚淺,而是意識型態化的胡扯、癌變造成了巨大的危害和災難。

極權主義雙重面孔下的共同根源

第二,盧克斯描述分析這個極權主義雙重面孔問題的思想及理論框架和我高度的一致:

我驚奇地發現,在對於文藝復興後,歐洲在政教分離後發生的社會及其文化思想的變化,即最近二百年的歷史的看法上,我和盧克斯驚人的一致。首先我們都認為,當代極權主義是歐洲文化特有的產物,其次我們都認為極權主義在表面上表現出極不相同的左右的兩副面孔,但是它們有著同樣的社會及文化思想根源。這個根源就是他們缺少,或者說偏離了近代歐洲人所特有的精神及思想覺醒的啟蒙運動。

大約三十年前,由於我完全持這種觀點,所以我到德國的目的就是想收集這方面的資料,以及親身體會一下這種文化思想的氣氛。為此,在九零年,當我看到波普直接指出,德國從康得後選擇了黑格爾而背離了歐洲文化傳統,導致他們在二十世紀發動了對抗歐洲的世界大戰,覺得一針見血、十分深刻。但是這樣一種思想在解釋義大利、法國等出現的這種傾向的思想潮流的時候,在解釋包括像薩特、哈貝馬斯等那些左派,以及弗格林那類保守思想的時候,卻是變得極為複雜和模糊。這尤其是在解釋為何極權主義會出現左右兩副面孔,他們的共同性在何處。為此,最近幾年,我把這個理論框架推展到後基督教社會論。這就使得對此的解釋變得極為簡單。無論極左還是極右的極權主義,都是這個基督教社會被世俗化以後,產生的一種世俗宗教、替代宗教、政治化宗教的結果。所以極權主義的一黨制特點,泛政治化特點,控制到社會每一個角落乃至人的精神的特點,黨同伐異的殘酷性,都是基督教文化世俗化的獨有特點。極權主義的這種綜合性的集大成,是別的任何文化中的專制制度及社會所從來不曾有過的。

在這個框架下,我把政教分離,基督教從歐洲社會退出去,在近代化中歐洲社會重新尋找一個在普世價值基礎上、多元包容基礎上的新的社會及文化型態作為現代社會發展的基礎。為此,曾經被我自己及盧克斯看作是遲到的民族或者錯過了一課的德國和俄國,就可以和現代社會的很多問題一樣,同樣被看作是在向現代化發展中,基督教世俗化、世俗替代宗教的強烈表現。而遲到的民族的解釋,卻使得解釋美國、義大利、英法的問題,中國等東方國家的極權主義問題,以及時下在伊斯蘭社會的問題變得極為複雜,甚至無法自洽。

第三就是盧克斯這本書關注研究的現象及資料,都是我早已經關注,但是或者是因為我不掌握那門語言,如俄語,根本沒有能力談及研究,或者是我沒有精力顧及,如諾爾特發起並且參與的那場歷史學,我收集了資料,但是卻還沒有細緻地閱讀思索的。所以這本書填補了我所關注的思想問題中,我必須了解把握的領域的很大的一個空白點。它讓我直呼過癮!

搭便車又搭錯車的中國民族

在結束這封信的時候,由於我們關心的實際上還是歐洲問題對於中國問題的影響。因此對於中國時下陷入及面臨的問題,我很想借用一下盧克斯的描述方法。他認為,德國和俄國錯過了文藝復興及其後啟蒙主義運動,後來才輾轉曲折地跟隨歐洲的民主之車,是遲到的民族。對比借鑒這個說法,我認為,對中國來說,沒有「錯過」和「遲到」的問題,因為中西不是在同一條文化之路上,但是,卻大約可以把當代中國看作是「搭便車的民族」。

對於遲到的民族,八九年時大家都聽到的戈巴契夫的名言:「誰來得太晚,誰就會受到生活的懲罰」。對於懲罰,這二十多年的俄國是一個歷史案例。德國經歷了兩次大戰的懲罰,而俄國還在接受懲罰。

但是,對於「搭便車的民族」中國來說,事情卻也並不簡單。搭車首先就是要拋棄傳統家園,拋棄了自己的行駛工具。其次既然是搭車,就存在一個搭錯車的問題,即誤上賊船問題。我們居然搭上的是遲到的或者說在航線外游離的德國及俄國的船。人家是遲到、迷路,可你,由於根本沒有人家的家底和遺傳,由於那船根本就不是你的,你受到的就不僅是懲罰,而是蹂躪和毀滅。

上船容易下船難!當代中國人在人性上、文化上、思想上、傳統上,已經成為現代社會中的一個無家可歸的、讓人鄙視的流浪兒、寄生者!

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國人淪落於此,情何以堪!

藉此,對比中世紀的西方,它讓我想到中國現在真正最需要的就是自己的文藝復興、文化復興,找到自己的支點、落腳點。這就是說,在這個徹底世俗化、物質化的後基督教社會,中國人最需要的是自己的啟蒙運動。我這裡所說的啟蒙,是中文的啟蒙,而不是特指西方的啟蒙運動的啟蒙。藉此對比也讓我感到,這個中國人迫切需要的啟蒙,或許和西方類似的是:五百年前,西方回到希臘汲取靈感和衝動,尋找新的出發點,而我們則可能是回到先秦,亦或是大唐!

暫此祝好!

(全文完)◇

(小標為編者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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