傑克遜和「小瀋陽」
六月二十五日,人類自由精神藝術星空中的一顆奇美的巨星隕落了:邁克爾‧傑克遜的死訊傳來,凝視著網頁上的死訊,我恍惚而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邁克爾是生命力不息跳動的強勁音符,怎麼可能這麼快就走呢?曾幾何時,我在「六四」後紅色歌曲回潮中昏昏欲死,是邁克爾率真俊朗勁酷的歌喉和舞姿,幫我推開冥界的窗戶,展現出彼岸文明世界的愛情、陽光、森林、草原、野花和汩汩的清泉;曾幾何時,我們這些窮鬼學生攥著從牙縫中省出的錢,踏著下課鈴聲、頂風冒雨地買了索尼空白帶,急不可耐地往大學校園收費錄歌個體戶商店排隊,copy〈Thriller〉、〈Beat
it〉等傑克遜的最新曲目……「此情此景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一切皆逝、永不再來,邁克爾的離去,用戀戀不捨的、顫抖的手,給我們這代人的青春簽下了一份遲來的了結證明。
邁克爾的一生可以說是悲劇,因為他不擅理財、揮霍無度的弱點、令他淪為商業化藝術弊端的犧牲品。但邁克爾的悲劇,是從輝煌的光明頂上滾落的悲劇、是樂極生悲的悲劇、是喜劇基礎上的悲劇,從這點上說,邁克爾又是幸運的,他比起中國許多富於才華,卻在壓抑和扭曲當中無聲無息死去的天才,實在是幸運中之幸運;俗話說:「大痛無聲」,多少年來、尤其是中共國時期被活埋而死的那些天才,他們的人生才是大悲劇、是悲劇當中的悲劇。
自由國度揮灑創作 無須迎合權勢
邁克爾是幸運的,他之所以能成就流行樂壇空前的輝煌(其唱片總銷量七億四千萬張,迄今無人能及),是因為他生長在美國。生長在美國,就意味著你只要天份好、肯奮鬥、誠信守法,就能出人頭地,而不管你的家庭出身、宗教、政治信仰如何。
邁克爾‧傑克遜一九五八年八月生於印第安納州的一個貧窮的黑人家庭,他充份地發掘了自身高超的獨唱和舞蹈的天份,美國的體制,也為他提供了發掘自身天份的空間。結果,一個黑人窮小子成就了世界歌王的輝煌,不僅受到民間的熱烈追捧,也受美國主流社會的承認和愛戴——他死後一星期,美國總統為他致哀、美國眾議院因他之死,特意終止辯論、集體默哀……這樣的成功例子,只有在美國這樣的自由國家才能出現。美國社會雖然曾有嚴重的種族歧視,但美國三權分立的憲政體制,有著很強的糾錯能力,能夠自我糾正制度性的偏差,否則,也不會有傑克遜的成功。繼傑克遜成功之後,黑人血統的奧巴馬破天荒地當選為美國總統,這樣的成功例子,也只有在美國才能出現。
在中共國,如果你是鄧小平、李鵬、江澤民、胡錦濤的子女,你幾乎不用奮鬥,就能出人頭地;如果你老子是省委書記,你也可以少奮鬥十幾年甚至幾十年就能成功;而在美國,要想出人頭地,你爹娘是誰無濟於事、你皮膚是甚麼顏色也不重要了,關鍵是看你本人「有甚麼新鮮」的地方。
傑克遜輝煌的成就,靠的就完全是其本人的「新鮮」之處,與權勢根本無關。他創作的歌舞,率真而個性高昂,毫無揣摩迎合世俗權力的乖巧媚態,他的歌雖然基本無涉「政治」,但並不乏嚴肅社會「政治」領域的理想主義關懷和激情綻放,如反對種族歧視的《Black
or White》、反戰和平主義的《Heal the
World》,這種風格不是中國體制內藝術者那種乖覺迴避「敏感領域」的偽超然,也不似中國政治異議藝術家那種如背負十字架登山般的沉重,而是一種視世俗權力為無物的童心般的高貴。或許在邁克爾看來,克林頓、小布什等人甚麼也不是,他自己才是美國總統——美國流行音樂的「總統」、世界流行樂壇的「國王
」……誠可謂「凱撒的歸凱撒,藝術的歸藝術」,邁克爾‧傑克遜本人就是獨立於美國政府的另一座「白宮」。作為一個藝術家,這種瀟灑的境界,只有在美國這種權力完全無能染指藝術創作的國度才能夠獲得。
共產統治 藝術成就需賴官方推捧
傑克遜生在美國是幸運的,像他這樣一個出身底層家庭的窮孩子,如果出身在中國,要想憑藉自己的藝術天份、特立獨行、甩開權力出人頭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因為受儒家傳統影響,中國社會本來就有根深蒂固的職業歧視,以當官為正途,把藝人歸為「三教九流」;中國社會的這種官本位性質,隨著共產黨的上臺而被強化到登峰造極的地步:
在中共國,藝人要想成名,只有巴結共產黨權貴這條獨木橋可走,否則,縱你再有天份也是枉然,終將大痛無聲地被活埋至死。天份遠遜於傑克遜的郭蘭英、宋祖英成功了,是因為她們幸運地被權貴看中、且投靠迎合權貴、充當御用歌手;董文華先是成功了,繼而又遭冷落,只因為她在投靠迎合權貴的時候「跟錯了人」;曾經紅極一時的影星劉曉慶,因為不肯賣身迎合新主子,結果身敗名裂、一度鋃鐺入獄;曾經家喻戶曉的御用歌唱家關貴敏、蔣大為,只因不願放棄法輪功的修煉,被迫中斷事業、流亡美國。
流行藝術領域也是如此:崔健得以風光一時,不全憑他的搖滾硬功夫,很大程度上得自於他獻媚作品——「新長征」紅色搖滾系列所換取的官權扶持;韋唯之所以風靡全國,並不完全仰賴勢力,更重要的原因是她的「愛國」,因之而受到中共官方的推捧;歌手「刀郎」在胡錦濤上臺後的走俏,並不全憑他的歌喉,一定程度上得自他賣力翻唱毛澤東頌歌的政治投機,獲取了毛共輔導員胡錦濤的歡心……
另一方面,獨立於權力外的中國流行藝術家備受壓制,其事業一概不能持久,甚至沒有好的結局:八十年代末中國大陸最耀眼的青年天才歌星陳汝佳,只因不肯為權力所用,最終於二零零七年默默無聞地死於廣州一間骯髒的出租房中——比之因同性戀自毀的香港歌星張國榮,以毒品自我了結的陳汝佳是何其不幸,香港畢竟還有藝人特立獨行的空間,張國榮的死,能夠喚起海內華人粉絲如潮的懷念和送別,陳汝佳卻只能以最尷尬的方式、孤零零地、悄悄地永遠離別這個黑暗的鬼域國度;儘管陳汝佳的獨唱天才,超乎張國榮之上,儘管當年他那一首《外面的世界》唱得異彩紛呈,令身為大歌星的原創者齊秦都自嘆弗如……
九十年代曾經勁爆一時「唐朝樂隊」,因為以搖滾形式吼唱《國際歌》,遭到中共當權派(斥其「危害社會穩定」)和老幹部(斥其「精神污染」、「褻瀆革命經典」)的共同責難,很快湮沒無聞;而同一時期對權力持異議立場的「盤古樂隊」,更是很快在國內無立錐之地,被迫流亡北極附近的天涯海角。
在相聲小品演藝界,善於迎合權力、粉飾太平的馬季、姜昆、趙本山如常青樹、不倒翁,而曾經的紅人陳佩斯、朱實茂、馮鞏等人,只因不同程度地保留了稜角,終究被邊緣化了。
由以上可以看出:邁克爾‧傑克遜是何其幸運!他這樣一個出身貧窮家庭的黑人男孩,之所以能夠成就世界流行樂歌王的輝煌,首先是因為他生在美國這樣的自由國家。《晏子使楚》裏有段名言:淮南的柑橘又大又甜,同樣的柑橘種子種淮北,就只能長出又小又苦的枳了1。中國深厚的大一統儒家專制文化傳統,本來就是一個醃殺天才的醬缸,共產黨的統治,更把這種扼殺天才的文化劣性強化至登峰造極的程度。幾乎可以肯定,傑克遜要是生在中國,他要麼像陳汝佳那樣鬱鬱而終,要麼成為媚麗的花瓶歌手。
藝術創作首先需獨立於權力之外
成為御用的花瓶歌手固然能夠顯赫一時,但卻意味著創造精神的閹割,因為創造意味著自我駕馭,這顯然為專事駕馭他人專制權力所戒懼。而缺少了創造的藝術和藝術者,不過是一國專制統治者的花瓶玩偶和裝點「盛世」的愚民工具,絕不可能走向世界。因此,富於創造力的藝術者首先必須是獨立於權力之外的藝術者。
藝術上完全自立和富於創造,是邁克爾‧傑克遜能夠走向世界的根本原因。在不願巴結權勢也無須巴結權勢的邁克爾‧傑克遜身上,我們看到的是創造和精神的昇華:
就境界來說,隨著年齡的增長,傑克遜的創作作品突破了男女情愛的天地,而開始體現出對兒童、對種族問題、對地球生態環境、對人類和平的嚴肅關注,這對一個因票房需求而不能不迎合受眾俗趣的流行音樂家來說,這種突破是難能可貴的,這是精神昇華的體現。
就藝術形式來說,邁克爾創作的作品,既有一般搖滾歌曲的強勁煽情,又保持著旋律曲調的民謠般的優美流暢,減少了搖滾的粗糙;傑克遜在獨唱歌曲創作中創造性地引入電影背景音樂和音響手法,如狼叫、腳步聲、汽車引擎聲和幽靈般的大背景獨白等等,這些手法日臻成熟地運用,使其作品深具現場感、立體感、和時空感,形成了獨特的、不可模仿的傑克遜風格。
傑克遜最大的創造莫過於把舞蹈這一視覺藝術引入以聽覺為主的獨唱藝術領域,並且成功地融為一體:傑克遜獨創出以「月球漫步」為標誌的太空舞,從這一點說,傑克遜也是一位舞蹈家,但傑克遜的舞蹈,是為其獨唱而設的舞蹈,這種舞蹈並沒有奪走獨唱的藝術神采,而是完美地配合了獨唱,以更為強大生動的視覺衝擊力和感染力,將邁克爾的歌喉效果以通感的立體化形式綻放出來。因此,傑克遜的舞蹈創作是一種雙重的創造,飽蘸著天才的靈光和神韻。
奉承權勢的藝術只能扼殺創作
與傑克遜的不斷創造和昇華相反的是,以馬季、姜昆、趙本山、小瀋陽為代表的中國大眾藝術工作者的創造力不斷枯萎、精神不斷墮落:
馬季和姜昆之流固然迎合權力扛順風旗,避重就輕迎合庸眾趣味,他們畢竟有時還敢講兩句真話,調侃一下不正之風;趙本山則連社會歪風都不敢調侃了,而一個勁地以取笑東北農民為能事,以此種扮丑取媚的「老土」式自嘲嘲人,醜化弱勢群體、謳歌黨的「富民政策」……趙本山的精神,也就由姜昆的庸俗,墮落至低俗的層面;小瀋陽則更是「突破」了趙本山的低俗,往下滑落至下流的層面,以易裝癖、易性癖傾向的搞笑,迎合大眾的低級趣味,並故意以這種惡俗藝術混淆是非、迴避現實,把大眾的道德趣味和審美趣味誘入專制統治者所希望的軌道上,以此博取「藝術成就」和「晉升之階」。
不能不說,小瀋陽的惡俗投機之路大獲成功,他只用了一年的時間,便獲取了趙本山打拼十年換來的知名度——隨著天才巨星傑克遜的隕落,一顆耀眼的惡俗新星在中國崛起了。可見,「小瀋陽」其人,不可謂不聰明,他非常善於拿捏專制權力和庸眾的只可意會的需求,並將之融為一體,他的「天才」居然體現在這種地方!要是邁克爾‧傑克遜生長在當今中共國,他大有可能成為比宋祖英、趙本山更為扭曲的小瀋陽式的明星。
精神昇華與沈淪的強烈對比
傑克遜的隕落絕非意味著天才時代的隕落,相反,它意味著迷人的天才新星即將升起——只要美國作為人類自由文化大本營的性質不變,奇幻瑰麗的天才新星就會層出不窮。當年貓王隕落後,不到二十年美國乃至西方流行樂壇即升起了傑克遜這顆天才新星,而且比貓王更為亮麗;只要美國的性質不變,美國就始終是人類天才的故鄉。
而小瀋陽的「崛起」卻意味著中國人創造精神和道德的進一步枯萎和淪喪;小瀋陽的備受追捧,也標誌著中華民族的整體精神墮落和扭曲都達到了一個更低更劣的新境界;小瀋陽火箭式竄紅的現象,也反映出中國專制權力的更加鄙劣化。
胡記中共統治集團治下的中國,不僅比江澤民時期更容不得國內獨立於權力的藝術者,還要把魔爪伸進回歸後的香港,以大陸的市場為誘餌和要挾,企圖脅迫香港的藝人淪為權力的花瓶,於是就有了胡錦濤對劉德華「多為國家唱歌」的親自動員,於是就有了成龍對中南海的下跪磕頭、獻媚求寵……
這是一種何其扭曲的環境、一種何其黑暗的前途!
邁克爾‧傑克遜代表精神的昇華和創造、「小瀋陽」代表精神的沉淪、墮落和扭曲。傑克遜在美國的輝煌,是美國民眾繼續崇拜獨立不羈創造精神的反映;而小瀋陽的備受追捧,則暴露出中國民眾對墮落、扭曲、惡俗的追捧,不同的追捧,反映出中美兩國何等不同的前途!
中國是一個扼殺天才的國度,兩千多年來,中國天才們的白骨和血肉,累成了黃土高原、染黑了東北沃土;今天,中共流氓殺人犯集團似乎不將中國的天才們屍骨堆成另一座青藏高原誓不罷休。
專制權力的毒瘤必須割除,先秦時代的中國自由文化只有浴火才能重生!
(成稿於美國國慶日星期六中午於曼谷家中)
注1:《晏子春秋‧內篇雜下第十》,當楚王讓人綁著一個齊國盜竊犯故意從宴席上經過,以侮辱齊國使者晏子時,晏子反唇相譏的一段話,原文是:晏子避席對曰:「嬰聞之,橘生淮南則為橘,生於淮北則為枳,葉徒相似,其實味不同。所以然者何?水土異也。今民生長於齊不盜,入楚則盜,得無楚之水土使民善盜耶?」
轉載《自由聖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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