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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造 │ 唐朝的寓言:舞馬11 馬廄裡的白獅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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繪圖 ◎ 古瑞珍

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哪有一匹舞馬容身之處?她得盡快變化自己,以在這亂世存活下去。擠在群馬中,遠離人,她恢復了馬的本性。她把前腿在空中踢,甩頸上的濃鬃,活似一頭勇猛的白獅子。

文 ◎ 童若雯

馬穿過長安城,人們似乎沒瞧見牠,又似乎人人知道這是匹不祥的馬。馬越過棋盤大街,來到皇城外的布政里。立在一片灰燼的相國府外,馬朝天嘶鳴。馬的嘶鳴傳遍了大街,卻沒人上前瞧瞧是咋回事。在現在的長安城,馬的嘶鳴傳得遠,響得長,叫人聽了心上發顫,不知馬兒是為了誰、為了什麼嘶鳴。馬立在那兒許久,她垂下頸子把蹄刨地,甩一甩鬃,及地的尾巴掃了掃。馬的一雙大黑眼望著眼前的一切,比起往日更深邃動人。

不知過了多久,有人把馬領出城,悄悄穿過野樹林子、蘆葦池沼地,把她領到一個武夫那裡。對於一個武夫,一匹馬就是一匹馬,浪費不得,更迷信不得。他一眼瞧出這是匹可供驅使的良馬。在這節骨眼,一匹蹇馬也得打鴨子上架,何況一匹汗血馬?

而以白馬來說,在這兵荒馬亂的年代,哪有一匹舞馬容身之處?她得盡快變化自己,以在這亂世存活下去。人和獸都懂得這個道理。以牠們沉默的方式,獸領會得更徹底一些。

蒸臭的馬廄裡

白馬閃閃生輝的鞍、轡早已一一卸下,銀線編的軟韁換上了麻繩。尾上的髻解開,原本傲然的尾巴零亂、斷裂。腹部陷下去,似狹長的山谷。有人把她牽入一間簡陋的、馬糞味薰天的馬廄,夾在一匹匹精瘦、鬃毛斷裂的馬中間,和牠們奪食粗草。在這一間奇怪、陰暗的馬廄裡,很久,她沒能為自個爭得分內的糧草。

馬廄裡是四方征來的馬。有拉馬車的粗脖子轅馬、拉貨的粗腿馱馬、剽悍的獵騎、婦人騎的漂亮的五花馬、白毛黑雲斑馬、老當益壯的黑駿馬、烈性子的紅鬃馬、齒沒換齊全的小牡駒,現在加上了這匹不吉利的舞馬。多年來,白馬不去想山谷裡的群馬。不去想老馴師馬廄裡有長耳灰毛兔作伴的安靜的馬。這些青黑、棗紅、栗子、五花,疲憊不堪的馬出現她眼前,叫她大吃一驚。

生平頭一回,白馬擠在蒸臭的馬廄裡,貼近馬渾濁的體味、忍受馬的排擠。馬也能這麼粗暴、殘酷?似乎是辨別出她是馬中的異類,牠們凸起大眼,滿是怒意望著白馬。

「誰叫你跳舞?誰叫你一圈圈打轉、呆子似的?誰叫你下跪?你的骨頭丟哪了?叫狗吃肚裡?嚼碎了自個吞下?你還是馬嗎?你把咱們的臉丟光了。」

牠們泛紅絲的大眼瞪她,嚼著牙齒朝她嘶吼。或者,那只是白馬心虛的這樣以為?

馬擠在狹窄、濁臭,下雨天漏水的馬廄裡,爭奪少得可憐的一點糧草。牠們獸的本能激出來。紅鬃馬騰空而起,蹄子踢向獵馬。黑駿馬昂頭嘶鳴,重重撞向白毛黑雲斑馬。隨時,兩匹馬立起來格鬥,頸子扭成可怕的弧度,馬廄裡久久迴蕩刺耳的嘶鳴。在悶得透不過氣的馬廄裡,馬醜陋、自私、暴烈。就連白馬也紅著眼絲,冷冷瞥一眼貼近身的馱馬,掀唇露出大齒低吼。

模擬上沙場

白天,馬從馬廄牽出來,馱上一袋袋沙子在咻咻穿梭的箭中奔。馬分成兩個矩陣,鼓擂響了,馬踏蹄朝彼此奔去。

馬廄裡的敵意放大到模擬的沙場上,馬狂奔向彼此,立後腿上撕咬馬頸子、鐵蹄彈向馬的臉骨,可怕的肌腱顫抖著。馬成為格鬥的武器,渾身上下是殺伐之氣,殺氣沖入馬眼,射出凶光。有人在馬耳邊擂鼓、擊劍,金屬的鏗鏘聲刺入耳膜,刺激了馬不顧一切朝前奔。

馬馱上沙袋,在一列列大木箱排列的方陣中穿梭,耳邊是震耳的兵器交擊聲。馱馬絆倒了,背上馱的沙袋壓得牠四腳朝天,長毛腿猛踢,露出皮鼓一般的大肚子。馬一旦跌個四腳朝天,牠們的腿瞧上去忒細長,肚子忒笨重,不成比例。一匹四蹄朝天的馬活似一隻放大了千百倍的細腿硬殼甲蟲,要壞了馬一世的英名。

方陣裡,小牡馬眼露驚惶,四腿顛顫顫來回奔。鼓聲大作,牠一會兒朝東一會兒朝西,拉了一地糞溺。那匹五花馬,哪家女眷的坐騎,奔一半翻倒地下,口吐白沫。大栗馬失了心,把頭一下下撞樹幹。白毛黑雲斑馬受到驚嚇立後腿上厲鳴,狂奔而去。人策馬提鞭追上,一直追到林子邊上的池塘。
一天結束,馬倌牽全身汗濕透的馬回馬廄。馬一匹匹回到昏暗的馬廄,有些馬卻沒回來。馬望著空洞的位子眨一眨大黑眼,不安地搧鼻猛嗅。不久,新來的馬填上空位,馬廄裡依然鬱悶的叫群馬喘不上氣。

糧草沒有隨演習而改善。相反的,飢餓成為鍛鍊的一部分。得鍛鍊馬的耐力。沙場上哪有時間食糧草?覓水源?馬食糧草的間隔拉長了,拉到了馬忍受的極限。馬提前在馬廄展開了激烈的戰鬥。

白馬溫潤的眼瞳乾涸了,射出火來,那滴血寶石成了黯紅。老馴師耗盡心神移去的憤怒回來,加入了堅硬的冷酷。那是我們在冷風中臥地乞討的,缺手斷腿的人眼裡看見的冷酷。馬冷酷地望出來,沒有往日的蹤影。
活似狩獵的母獅

「小白馬這麼善變?」

你這樣想,是嗎?只是無論你或我,都沒有指責白馬的權利。憑著什麼呢?我們的責怪?她不是為我們跳過精采萬分的舞嗎?那也不是一匹馬分內的事。然而她那樣做了,並且做得那麼美妙,不出一聲怨言。為什麼責怪她的殘酷?她只是對自己殘酷罷了。並且她不是什麼小白馬。她年紀不小了,和樹上紅透的果子一樣,是一匹成熟的牝馬。

退一步來說,這改變對白馬是有好處的。遠離人,遠離人奇特的秉性、難以解釋的行為,她恢復了馬的本性。擠在群馬中,她不再格格不入。爭鬥起來,她不輸馬廄裡最狠的紅鬃牡馬。她把前腿在空中踢,甩頸上的濃鬃,活似一頭森林裡狩獵的母獅子。那個不信邪的武夫再想不到,作為對他的獎賞,馬廄裡出現了一頭勇猛的白獅子。

這一切是上沙場的前奏。兵臨城下,哪有時間認真訓練臨時湊數的民馬?牠們要做的,不過是把橫豎得去送命的人馱上沙場。另外的,就交給命運了。(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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