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 / 第254期 20111215

28屆劍橋學聯選舉風波

by 李華

劍橋中國學生學者聯誼會爆發選舉醜聞，上屆學聯主席常非凡（右）在大使館的支持下，未經選舉自行宣告連任。（劍橋學生網站VARSITY）

原本是一個明顯的錯誤，一個容易糾正的過失，卻由於牽扯到大使館、大學創收等複雜因素，最後演變成了一個持續四個多月的漫長而又令人倍感挫折的「劍橋上訪之旅」……

文 ◎ 李華

7月學聯的非法選舉

2011年7月11日周一，原27屆劍橋華人學生學者聯誼會（簡稱：學聯，CSSA-CAM）在劍橋大學工程系召開總結會。與往年不同的是，總結大會的通知沒有在電子郵件群組中發布，而是選擇性的電話通知。據27屆學聯網路部部長陳奇（男）回憶，他是9日周六才接到27屆學聯主席常非凡（女）的電話通知。由於有事他沒法參加，學聯其他副主席、部長等多人也都不知道此會的召開。

有在場人在網路上透露，中國駐英國大使館教育處留學生管理組的組長力洪到會發言，還有大陸來的訪問學者代表等19人到會。常非凡在大使館的支持下，要求大家支持她的工作。據11月24日《南方周末》報導，27屆學聯娛樂部部長、後來被選舉為28屆學聯主席的陳魯濱（男）回憶說：「她讓我們舉手支持她的工作。」當時他感到奇怪，不願舉手，最後見大家都舉了手，他也照做，「我們幾個人都說舉手只是支持她的工作，沒有其他意思。」誰知13日人們收到常非凡的一個郵件通告：大會「全票通過了選舉常非凡擔任第28屆學聯主席的決議，並已將換屆結果完成在使館教育處備案程序。」

不過，《華聞周刊》在12月1日給出了另一種說法，稱陳魯濱開會時明白了這是換屆選舉，開始他不舉手，但現場都是常非凡的人，其他人都舉手了，迫於壓力，他舉手表示支持常非凡的工作。本刊試圖採訪雙方當事人，但一直沒有得到雙方的回覆。

按照劍橋學聯十多年的慣例，學聯主席必須經過劍橋上千名華人學生學者的民主選舉，經過競選、投票之後才能產生，這十幾個人怎麼能代表上千人呢？而且換屆選舉都在十月新生到來後舉行，這屆為什麼要提前到7月假期呢？很多學生都不在校，比如27屆學聯副主席的李仝昀（男）當時正在中國，另一位副主席毛豐也正準備回中國調研。

屏蔽真相十年後劍橋人成受害者

當常非凡宣布連任後，原是劍橋學聯電子郵件群組管理員的陳奇，發現自己被踢出了管理員團隊，他以普通成員身分發出的郵件也被屏蔽過濾了，無法讓數千名在郵件群組裡的劍橋華人收到有關7月11日的選舉真相，所有反對的聲音都這樣被「和諧、消音」了，大陸一言堂式的言論壟斷竟堂而皇之出現在被譽為「西方民主自由重鎮」的劍橋大學下屬的學生社團，這無疑是罕見的新聞素材。

大陸一言堂式的言論壟斷竟堂而皇之出現在被譽為「西方民主自由重鎮」的劍橋大學下屬的學生社團。（AFP）

據曾在劍橋大學工作的李博士回憶，十多年前劍橋學聯電郵群組沒有管理員過濾制度，「是大使館為了屏蔽法輪功信息才搞出來的。當時劍橋學聯不少成員修煉法輪功，他們把在劍橋召開未來科技大學、在市圖書館舉辦中國人權或介紹健康生活方式的研討會等信息發到群組，這種社區信息是很受歡迎的，但使館卻要求封鎖任何與法輪功有關的消息，於是學聯被迫搞了過濾管制。當初受害者是劍橋法輪功學員，沒想到十年後，每個劍橋人都成了專制管制的受害者。」

「那時郵件平臺上還出現了熱烈討論，不少人站出來呼籲學聯遵循民主規則，維護言論自由，畢竟這裡是劍橋而不是北京，法輪功有在劍橋講真話的權利。劍橋大學校監和計算機系也出面調查，要求學聯不要搞信仰歧視，不要在社團內製造隔閡、散布仇恨。然而在大使館的強力要求下，學聯一直屏蔽法輪功消息。不過每周六法輪功學員都在國王學院外的大街上請願徵簽，劍橋人也一直有機會了解真相。」

中國駐倫敦大使館工作人員躲在使館大樓其中一個窗後窺視民眾抗議活動。（大紀元）

維護民主劍橋人挺身而出

時任學聯副主席的李仝昀，6月份博士畢業已回國工作，不過他10月又回到劍橋做博士後研究。當他得知常非凡用這種方式連任，感到「非常震驚」。在發給學聯核心成員的一封郵件裡，他說：「繼續保持學聯連貫性的方式應該是努力培養新人，建立好梯隊，搞好換屆選舉，而不是一個人霸占著這個位子。」這份郵件給多名原本不滿非法選舉的年輕學生一種支持。

7月20日，一封仿照大陸官員強姦民女後的辯詞「帶套強姦不算強姦」的類似帖子出現在各大公共論壇上，主要觀點是劍橋學聯選舉的欺詐手法等於變相強姦了民意，緊接著很多劍橋學人也公開站出來反對這種違背民主的做法，其中以原學聯執委陳魯濱、陳奇、毛豐等人的自發行為為代表的反對方，開始了旨在「維護民主、討回公道」的公民行動。

出乎學生們意料的是，原本一個非常明顯的錯誤，一個應該容易糾正的過失，卻由於牽扯到大使館、大學創收等複雜因素，最後演變成了一個持續四個多月的漫長而又令人倍感挫折的「劍橋上訪之旅」，與此同時，各方媒體的報導也令這一話題成為全球華人關注的熱點。

不久，劍橋出現了兩個學聯網站。一個是由毛豐以個人名義開通的老學聯網站，主要由反對方管理，他們不願發布常非凡團隊的東西，原網路部長陳奇表示：「我當時發郵件（給常非凡）說，歡迎學聯正常運作的新聞，但是如果想把學聯的網站變成她控制的私人財產，我是不會同意的。」於是常非凡又另外申請了一個網站，並不斷在郵件群組中發布消息，一度被學生認為是騷擾信件而上報。

拒交章程 27齡學聯遭取消

當無法勸說常非凡進行公正選舉後，飽受民主思想薰陶的劍橋學子開始按照規程行動：假如社團有違法行為，社團成員應該向校方管理部門投訴。於是陳奇等人找到負責學生社團管理的校監（Junior Proctor），對學聯7月份的選舉合法性進行投訴「上訪」。

令人吃驚的是，儘管華人學聯成立於1984年，並於1992年成為劍橋大學數百個學生社團中的一員，享受著大學為學生社團提供的各種福利，如免費租用場地等，但卻未曾遵守大學的管理制度。按照規定，每個社團在修改章程後，都必須上報大學並備案登記。然而在過去27年裡，劍橋華人學聯八次修改章程，沒有一次上報給劍橋大學。由於章程裡面的關鍵內容就是如何產生負責人，是否經過選舉，選舉按照何種方式進行，幾年選舉一次等等，沒有合法有效的章程規矩，也就無從判斷是否違規。

了解劍橋大學的人都知道，劍橋大學只是一個鬆散的學院聯合體，35個獨立學院高度自治，把它們統一組成劍橋大學，靠的就是章程，該章程由劍橋大學的立法機構起草通過，每年更新修訂。劍橋大學只負責考試與學位頒發，而招收學生的具體標準則由各學院自行決定和處理。由此可見章程的重要性。

8月下旬，在劍橋大學東方系從事中文教學並長期擔任學聯高級財務主管、同時幫助大學管理學聯的袁博平老師告訴常非凡，學聯已被負責管理學生社團的校監Jane Spencer宣布為暫停，假如學聯不能在10月1日之前將章程上報大學，學聯將被大學註銷。

然而直到10月6日，常非凡也沒有向學校提交章程，以至於新任校監Oren Scherman博士不得不在當日宣布：劍橋中國學聯在校方已長達27年的註冊被正式註銷。不過他在郵件中表示，如果今後學聯能夠提交成員都認可的章程，他將樂於為學聯恢復註冊。

為什麼常非凡沒有上交章程呢？因為學聯2008年章程規定，當候選人不只一位時，學聯主席應該投票選舉。若把這個章程上報，校方就會宣布常非凡的當選是違法的，並將撤銷其職位。

為了給自己的當選尋找合法性，常非凡堅稱只有她一人願意競選28屆學聯主席，就跟2010年她上臺時一樣。在常非凡散發的競選資料中這樣寫道：2010年她「臨危受命」，因為26屆學聯被曝光性醜聞和貪污門，「劍橋學聯主席一職無人問津、令人談虎色變。」於是她成為唯一候選人，在經過學聯執委會的批准後，她成為27屆學聯主席。

不過反對方指出，正常選舉日期是在10月，不過7月已經有人表示出參選興趣，怎麼能說只有一個候選人呢？雙方還對學聯執行委員會的人數表示質疑，27屆學聯公告說有80多位執委，而28屆連任公告中說只有30多位，這些執委到底是如何認定的呢？學聯管理為何這麼混亂呢？

常非凡的不尋常背景

人們一直不太明白，身為85後的年輕女子，自稱說英文比說中文更順當的常非凡，為何能夠做出這種違背民主基本原則的事呢？有知情人透露，她家在山東很有背景，屬於「官二代、富二代」，她經常說些階級、革命之類的話，與西方民主格格不入，她在劍橋的碩士研究本來學的是政治，但博士卻轉成了工程。

在常非凡公開散發的競選資料中這樣介紹她：「常非凡女士2002年來到劍橋，曾在英國就讀高中。在劍橋大學正式從事海外項目管理工作不到兩年的時間裡，為劍橋大學輸送接受培訓的中國政府高級官員、企業高管近千名。自2006年始，她在中國還從事著國家部委的示範項目，現擔任山東濟南市『國家電動汽車示範運行863課題組』主要負責人和山東省電動汽車動力總成工程實驗室主要負責人。……常非凡曾為倫敦大學UCL博士生，現正攻讀劍橋大學工程系國際製造中心博士。」

材料還說，「看著她白天上班，下班後召集學聯開會策劃活動，晚上和周末做學術，下半夜還要照料國內的項目……她短短幾個月就將劍橋學聯推上了歷史的輝煌。……為支撐學聯回到正軌，她10月份放棄了在劍橋大學擔任海外項目主任的全職工作。學聯是靠她的資源每年才得以有幾萬鎊的贊助支持，其中很多根本就是她自己捐贈的，使館每年給學聯的經費支持其實只是非常少的一部分。」

工程系博士生功課那麼繁重，她怎麼還能全職工作呢？而且還在大陸擔任重大項目。一位不願透露姓名的劍橋人說：「她的那個海外項目主任職務其實是大使館給的中英合作項目，全名叫穆勒中心中國高管培訓項目，隸屬於丘吉爾學院。每年大使館從中國，特別是山東招來很多官員和商人，到這裡培訓後發丘吉爾學院的結業證書。今年2月，新任大使劉曉明到劍橋就專門拜訪丘吉爾學院。這個合作項目黑幕很多，雙方都能得實惠，所以大使館一直暗中支持常非凡，否則你說一個小姑娘，哪有那麼大的膽子？大使館也明確表示不支持普選。要沒有使館撐腰，這齣戲早就演完了。」

《南方周末》揭內幕常非凡欲提訴

11月1日，反對方發出信息，要在11月4日舉行公開的學聯選舉，參選主席的有陳魯濱和楊鑫。為了避免華人社團出現分裂，校監Scherman博士一改不干涉學聯內部糾紛的態度，把重新公開選舉作為中國學聯在劍橋大學重新註冊的條件，經過協商，常非凡也決定參加12月2日的主席競選，這次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由劍橋大學主持、並首次接受非中國籍人士投票的學聯選舉，因為在大學的眼裡，既然是學生社團，就應該面向所有感興趣的人，無論他們的國籍或種族如何。這次競選，除了以往的選舉學聯主席外，還有副主席、祕書長和初級財務共四個職位參選。

不久，在英國電子請願網站上，劍橋大學教育系博士生梁思華發起了一個網上請願活動，呼籲校方公布事件的詳細情況，並轉發了11月4日常非凡寫給學聯電郵群組的一封信，信中常非凡用大陸官員的口氣說：「我將帶領大家積極報名參加選舉，希望請大家繼續支援我們為大家服務。」

按照大學規定，選舉前雙方關閉各自網站，都轉向劍橋大學的學聯選舉公告，但常非凡團隊沒有這樣做。他們繼續給學聯成員發送各類通知，積極利用其掌控的郵件群組發放信息。常非凡還出錢請人免費聚餐，或到學院吃免費的正式晚餐（formal dinner），參加者上百人。種種賄選行動進一步激起反對方的憤慨，同時也令他們擔心，假如劍橋學生們只看重物質利益，反對方很可能在競選中敗北。

11月11日，在學聯內部網站上出現了《南方周末》記者撰寫的〈反對主席專權，劍橋中國學聯主席選舉風波〉一文，11月24日，《南方周末》在其第八版發表了題為〈劍橋學聯選舉風波〉的網路修改版。

11月30日，在投票的前兩天，常非凡用電子郵件發出競選呼籲信，並附上一篇鳳凰網的報導：《南方周末》被指劍橋中國學聯換屆風波報導失實。不過有人發現，這個落款「劍橋中國學聯廣大成員」的鳳凰網報導是假的，提告《南方周末》也是虛張聲勢。《南方周末》後來回應說，他們有採訪爭議雙方的全套錄音，「我們歡迎她起訴……在英國打官司可能更好。」

民主反擊新任主席：學聯不屬於使館

12月2日周五下午，選舉在劍橋大學工程系舉行，四百人的報告大廳幾乎座無虛席。幾位候選人依次上臺發表演講，其中競選主席的有三人，副主席兩人，祕書長兩人，初級財務一人。

據網路報導，陳魯濱曾公派留學牛津大學讀碩士，憑獎學金考入劍橋大學藥學院讀博士，他在演講中引經據典，旁徵博引，不時引來陣陣掌聲，被選民稱為「文藝青年」。

常非凡則用英文演講，並給每人發放了一份厚厚的文字資料，裡面稱「在過去一年裡，劍橋學聯從低谷迅速攀升，搞了幾百次的活動，參與人數近萬人，很多還是全英規模的組織，學聯面貌不僅煥然一新，短短時間內就達到了歷史的輝煌。」

在回答「學聯是否屬於或聽從於中共大使館」時，主席候選人楊鑫和陳魯濱都說，學聯「屬於大學，不屬於大使館」，而常非凡則表示，我們每個人都為了畢業後回國報效祖國，所以都離不開大使館的管理，都應該聽從大使館的安排。毫無疑問，她混淆了愛國與愛黨的區別。

投票時，人們按照入場時的序號，帶著各自有照片的學生證或工作卡ID來到主席臺前，先登記自己的ID號，投票後就得離開大廳。整個過程持續了三個多小時。隨後就是嚴格的唱票、監票過程。

4日晚，校監公布投票結果：競選學聯主席的陳魯濱得票171，楊鑫77票，常非凡65票（在主席投票中，無效票19張，空白票1張）。另外毛豐以246票當選學聯副主席，祕書長張亮得票159張、財務陳子熙獲得266張選票。結果四位反對方代表全部當選。

劍橋人：擺脫恐懼才能獲得新生

由於《大紀元時報》在劍橋的記者站最先報導了選舉結果，12月4日大陸天涯論壇上出現了一個帖子，誣陷劍橋學聯選舉由法輪功控制，把新當選的學聯負責人定性為「利用反華勢力扶自己上位」，並把劍橋華人罵為「垃圾」、「漢奸」，與此同時，大使館也用各種方式施加壓力。

李博士回應說：「中共總是借法輪功帽子來打壓恐嚇百姓。1999年開始迫害法輪功時，江澤民就下了三道密令：對法輪功要『名譽上搞臭、經濟上搞垮、肉體上消滅』。比如所謂的天安門自焚案，河南公安找了幾個人冒充法輪功學員到天安門自焚，從而掀起對法輪功的仇恨。不過早在2001年8月聯合國國際教育發展組織就明確認定，這是21世紀最大的冤案，是中共政府一手導演的誣陷。」

「善良的人很難想像一個國家政府會編造這種謊言，不過真正了解歷史的人，看了《九評共產黨》的人都知道，共產黨幾十年來都是這麼幹的，一直在騙中國人。他們誣陷法輪功，不顧現行法律隨便抓人、隨便打死人，還活摘法輪功學員器官，這樣慘無人道的事都發生了，而且迫害持續了十多年了。共產黨還搞株連，劍橋人不就是投了張票嗎，這跟反華勢力有什麼關係，不選常非凡就是反華，這是什麼邏輯？」

在劍橋工作了十多年的王女士也表示，「依我看啊，這次劍橋選舉最鼓舞人心的就是，劍橋人擺脫了內心的恐懼，敢於站出來追求自由民主，敢於跟大使館物色的人公正競選。以前大使館通知華人不要去看神韻，不要接觸法輪功，有人就按照使館要求照辦，不敢越雷池半步。其實使館的這些要求都是不合法的，看場文藝演出，探索事實真相，這是人應有的權利，為什麼要被共產黨剝奪呢？大家出國不就是為了提高生活質量嗎？生活質量就不光是物質上的，更多還是精神的。人畢竟不是動物。人的尊嚴最重要。這次劍橋選舉明顯是擺脫了大使館的干預，對選舉結果，我打心眼感到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