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海軍前魚雷手的中國緣
他的故事,有人建議賣給好萊塢、拍成電影。從2001年開始,每個星期六,羅傑斯都帶著他的愛犬,去公園溜達,溜達了10年之後,他與中國傳統文化深深結緣,也向筆者披露了他一生傳奇的經歷。兩年前,改變了他人生方向的,卻只有三個看似普通、直白的中國漢字!
文、攝影 _ 澤霖
在亞特蘭大東北郊的諾克爾斯(Norcross)市,有個占地67英畝(約400市畝)的「矮個子豪威爾公園」(Shorty Howell Park)。公園裡湖光山色俱全,有七個棒球場、足球場、涼亭、烤肉架、健行步道,和幾英里的野徑。去公園鍛鍊的人們,經常會看到一個高個子、滿面紅光、年逾古稀的白人老人,邁著威武的步伐,牽著一隻小狗。仔細觀察的人,會發現他的眼睛非常敏銳,對周圍環境的變化也極其敏感,走路時,有著職業軍人訓練有素的步伐。他的名字叫赫伯特.雷蒙.羅傑斯(Herbert
Raymond Rogers),熟悉他的人,都叫他「Buddy」(英文的伙計、朋友之意)。
從軍服役
赫伯特.雷蒙.羅傑斯1944年10月生於美國德克薩斯州的達拉斯市。跟幾乎所有美國人一樣,羅傑斯家族也有印第安人的血統,母親來自俄克拉荷馬州的印第安人保留地。
高中畢業前,離羅傑斯17歲的生日還有五天時,學校裡來了美國海軍的招兵官員。海軍官員筆挺的制服、閃亮的大檐帽、鋥亮的皮靴,和威武的軍刀,對德克薩斯州的中學生們吸引力極大。經過了體檢之後,羅傑斯就入伍了,正式加入世界上最強大的、美利堅共和國的海軍。
1961年10月10日,羅傑斯加入海軍後,第一步是進入新兵訓練營(boot camp)。美國海軍的新兵訓練營在加州風景秀麗的聖地亞哥(San Diego)市,新兵蛋子每人每月發60美金,當然吃住全包了。三個月的新兵訓練營結束後,羅傑斯被分到電子學校,學習操作海軍的電子設備。
1961年11月20日,羅傑斯(前排左一)加入海軍後的新兵訓練營。(羅傑斯提供)
1962年,古巴導彈危機爆發,局勢非常緊張,當時羅傑斯正在美國海軍潛艇供給艦布希奈爾號(USS_Bushnell)上學習如何操作各種電子儀器和發射魚雷。他們的軍艦被調動加入美國海軍其他幾百艘軍艦,隨時待命。羅傑斯說,那時真是千鈞一發、戰爭隨時可能爆發。作為新兵,他們既感到興奮,也覺得非常緊張。所幸蘇聯共產黨人最後退卻了,撤出了導彈,古巴導彈危機過去了。
在布希奈爾號服役兩年多後,羅傑斯被調到海軍的鱒魚號(特拉塔號,USS Trutta)潛艇上服役。鱒魚號攻擊型潛艇是美國海軍的坦奇級(Tench-class)柴電動力潛艇,排水量2400噸,最高航速水面20節,潛水8節,可以在水下潛伏48小時,水上巡邏75天,連續航行一萬海里(兩萬公里)。
艇上共有10名軍官,71名水手。羅傑斯的職責,是操縱一具向前的魚雷發射器;而就是鱒魚號上的一具21英寸的魚雷發射器,後來改變了羅傑斯的整個人生。
深海事故
1965年的一天,羅傑斯和他的同伴們在鱒魚號上出海,參加海軍的一個演習。通常,魚雷是由高壓的壓縮空氣推出發射管、等魚雷射出潛艇的發射管之後,才點火開動自身的動力,沖向目標。這類演習的一切都跟實戰一樣,只是當魚雷發射時,發射出去的不是真的魚雷,而是一個強力的、巨大的水柱。水柱近距離衝擊到艦艇上,也會產生強大的衝擊波。
海上演習時,艇長會在電話裡告訴大家,「我們背後遭到攻擊」,或者艦隊司令官會說,「鱒魚號,你被擊沉了!」老水手也故意與新水手搞惡作劇,把潛艇開到淺水處,發射「水魚雷」時,潛艇會劇烈的抖動,他們就會大叫「擱淺了、擱淺了!」嚇唬新兵。
那天,羅傑斯負責的那具魚雷發射管的一個螺絲帽鬆動、丟失了,這個螺絲帽如果找不到,整個魚雷發射管都會被損壞。但負責修理的機械師沒察覺有異,訓練時羅傑斯照常操作,發射了「水魚雷」。事故發生了!由於螺帽的丟失,魚雷管內高達每平方英寸600磅(psi)的高壓壓縮空氣,沒有按預定的方向向前射出,而是反過來,向羅傑斯的眼睛迸發了過來。只聽「砰」的一聲巨響,羅傑斯應聲向後栽倒,高壓氣流強烈衝擊著潛艇的內部空間。羅傑斯的左眼當即失明,迅速腫大,然後他什麼也看不見了、也失去了知覺。
羅傑斯在美國海軍鱒魚號(特拉塔號,USS Trutta)潛艇上的一場事故,嚴重傷及左眼視力。(羅傑斯提供)
艇長拉響了緊急警報,潛艇迅速上浮,升到了佛羅里達邁阿密外海的海面。很快,一架海軍直升飛機降落,把他直接運往佛羅里達Key West的海軍醫療中心。軍醫對他進行了緊急搶救,在轉院到邁阿密和羅德代爾堡的海軍醫院治療三個月後,他的視力才基本恢復。返回潛艇不久,1965年7月他從美國海軍退伍了,成了一介平民。
傷病受苦
退伍之後,羅傑斯繼續每個月固定的去美國退伍軍人醫院(VA Hospital)接受治療。他的左眼雖然視力大部分恢復了,但看東西還是有困難。眼睛的問題,還時不時的會變得很嚴重、疼痛難忍,醫生只好繼續給他開嗎啡處方,讓他繼續打嗎啡來止痛。後來,變成了嗎啡的藥品,他繼續服用,來止住眼部的疼痛。這一用,就一直使用了五年。最嚴重的時候,他每星期要打一針嗎啡,每天要吃12片止痛藥。
再後來,他發現自己還有其他的後遺症,背痛、肩痛、膝蓋疼,都開始浮現了。雖然退伍軍人醫院給他免費治病,但作為30%殘障的退伍軍人,他的退伍工資,只能拿到原來工資的一部分。在海軍服役時,每月能拿到150美金,退伍後,每月能拿700美金。這是60年代的標準,700美金相當於今天的5000美元。
按說這筆錢,在當時完全可以讓羅傑斯過一個不錯的、中產階級的生活了。但後來,他又捲入了一起摩托車事故,騎摩托車時與汽車相撞。他嚴重受傷,右肩脫臼,連肌肉都萎縮了。這是1970年代的事情。因為這些變故,他發現自己的那些退休金,根本不夠花了。
成為劫匪
退伍後,羅傑斯一度加入他的長兄和堂兄,進入照相印刷業務,經營自己的印刷廠。他們一共做了三年。但後來生意不景氣,就把廠子關掉了。之後,恰逢美國七十年代的建築業發展,他們三人又開始了一個拆解樓房的公司。公司專門拆解要扒倒的鋼筋水泥混凝土的樓房。這也不是一個容易的差事,因為那些舊樓房的鋼結構、鐵結構非常堅固,必須用爆破、火炬燒斷、或其他手段來拆除。這個工作也因此充滿了危險,並且利潤並不是非常的豐厚。幾次碰壁之後,羅傑斯的長兄和堂兄,就攛掇羅傑斯跟他們結盟,說做這些生意也很危險,冒著生命危險掙的錢還不多,還不如跟他們做他們以前從事過的老本行——搶劫。
退伍後,羅傑斯與長兄和堂兄幾次創業失敗後,受慫恿淪為劫匪。圖為羅傑斯年輕時帶太太海倫騎乘重機出遊。(羅傑斯提供)
羅傑斯同母異父的長兄山德斯年長他10歲,堂兄史密斯更是年長他20歲。山德斯和史密斯兩人以前曾經合謀搶過幾次銀行,都有前科,長兄曾被逮捕,被判四個無期徒刑,但後來被提前釋放了。兩個人覺得在謀略、策劃、身手、和實施方面,有過海軍訓練也更年輕的羅傑斯,會比兩人做的更好,所以兩個傢伙整天的吹風,拚命攛掇羅傑斯加入他們。
羅傑斯開始時不同意,覺得身為退伍軍人,原來就是保衛國家的,怎麼能成為劫匪,幹起搶銀行的勾當呢?!但經營事業屢次失敗,經濟上又非常窘迫,在長兄和堂兄不斷的攛掇之下,他終於勉強答應,說只幹一票就收手。三人一起計畫,實地踩點,鎖定目標,然後做了分工。一個人持槍出手打劫;一個從旁協助望風;一個備妥迅速逃逸的車輛。錢到手後,三人平分。
羅傑斯沒有辜負長兄和堂兄的期望,一出山就「身手不凡」,並且,他的見識和策劃能力,讓兩個慣盜的兄長都自嘆不如。三人第一次搶的是幾家超市。他們迅速得手,拿到錢後,也沒傷到什麼人,然後迅速乘坐逃逸車輛離開。他們的逃逸車也是事先偷來的,事後再把車丟在遙遠的郊野之地,換乘自己的汽車回家,弄得警察圍繞著他們偷來的車煞費腦筋。幾次下來,他們沒有給警方留下任何線索,羅傑斯的膽子也開始大了起來。他在美國海軍中學到的技能,偵查、反偵查、擺脫追蹤、迷惑、甚至運用電子設備,都派上了用場。
超市得手後,他們覺得每次搶的錢太少,就開始瞄準百貨商店。在幾個風高夜黑的夜晚,他們成功的潛入一家家百貨商店。進入商店後,他們拿出曾經在拆樓生意時使用過的丙烯火炬,這種火炬的溫度可以達到華氏5000度,足以切開商店的保險櫃,席捲裡面的現金和珠寶。在百貨商店又累積了許多經驗之後,三人轉向了更多的錢的所在——銀行。
筆者好奇的問,這搶銀行,到底是怎麼個搶法呢?「你跟好萊塢的電影裡一樣,衝進去,舉起槍,讓所有的人都趴在地上,然後命令櫃檯後發抖的女職員把一沓沓的錢放進你們準備好的口袋裡?」羅傑斯笑著說:「那是電影裡的,看起來花里胡哨,但根本不實用,也不能當真的。真搶銀行你如果這樣搶,混不了幾天就會被抓住的。」
羅傑斯略帶拘謹的說,他們搶銀行時,會事先收集大量的資料。真正開始搶劫、進入銀行後,他們不但不會讓所有的人趴在地上,反而會讓所有的人「正常工作」,只讓職員和經理把現金快速的放到他們準備好的袋子裡。「你如果讓所有的人都做舉手投降狀、或趴在地上,外面的警車路過或行人路過,看到銀行裡所有人都舉著手,或者裡面沒有一個人站著,只有一個揮舞著槍的傢伙,人家不就都知道這是搶銀行了嘛?所以,最好的辦法,不是好萊塢電影裡的那樣,而是看起來越正常、越安靜,越好。」
付出二、三十年青春歲月的代價,回顧荒唐的搶匪經歷,羅傑斯語帶詼諧的說道:「我還真的不是吹牛,沒有很多搶銀行的人會做這麼多年,搶那麼多銀行、那麼多錢,而又從來沒有失手。」所以,好萊塢的人也在跟他聯繫,試圖把他的故事買下來,拍成電影。「我還沒賣,先把這個故事給你了。」羅傑斯笑著說。
自首入獄
1975年,三人在北卡羅來納州的格林博若(Greensboro)市的最後一次搶劫銀行中,羅傑斯的長兄和堂兄終於出事了。他們搶劫得手後,立即離開銀行,然後丟下偷來的掩護汽車,長兄和堂兄登上一輛車,羅傑斯換上另外一輛車,分頭繼續逃脫。
在公路上逃離時,羅傑斯注意到大量警車輛蜂擁而來,然後,在路邊他看到一輛跟長兄和堂兄的汽車一樣的牌子、一樣的顏色、一樣的年代的汽車被警察停在路邊,一個顯然是駕車的男子被警察揪出來、在車旁按在地上。他知道警察是抓錯人了,但警方會很快意識到他們的錯誤。果然,後來從無線電上聽到的警察的呼叫,他知道長兄和堂兄被抓起來了。
從1968年開始到1975年,他們三人在德克薩斯、奧克拉荷馬、亞利桑那、北卡、田納西、路易斯安娜和喬治亞州等地,一共搶劫了60多家銀行,平均每年搶10家,幾乎每個月搶一家。而平均每家銀行搶到的錢數,在5萬到10萬美元之間,相當於今天的30萬到60萬美元。搶到的錢,因為來得快、去的快,他們也沒有仔細清點,也不可能存到銀行裡去,其總數,據羅傑斯的估計,在400萬美元以上,相當於今天的2000萬美元。
那麼多搶來的錢,他們都存放在哪裡、都用到哪裡去了呢?羅傑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告訴記者,他們一般都存不久,當然,肯定不會存在銀行裡。大部分的錢,都被他們給揮霍掉了,用在購買豪宅、豪車、遊艇、駿馬、高檔摩托、和找女人上了。等三人入獄時,許多錢被警方查獲、沒收了。羅傑斯笑著補充道。
入獄的長兄和堂兄,在人證物證前,向警方承認還有第三個合謀——羅傑斯。羅傑斯在北卡和喬治亞的鄉間、老家和大煙山的森林裡躲了一段時間後,輾轉收到了長兄和堂兄的勸降書。思考再三之後,因為哥們義氣,也為了幫他們三人減刑,他決定出山,向警方投降自首。至此,這個讓美國警方、聯邦調查局困擾多年、跨州進行、涉及幾十家銀行、數百萬美元的銀行搶劫大案,終告結案。
從1975年入獄,羅傑斯一共被累計判刑120年。但在服刑26年之後,於2001年,羅傑斯被釋放出獄,但有三年的假釋期。2004年,羅傑斯終於結束假釋、全部服刑完畢,重新成為自由人。但這時,他已經是60歲的老人了。
獲得新生
亞特蘭大東北郊諾克爾斯市的「矮個子豪威爾公園」(Shorty Howell Park),離羅傑斯的家很近。從2001年羅傑斯被假釋開始,他就經常牽著他的小狗,在公園裡散步。羅傑斯修習過禪宗,學過中國的太極拳,還得到一個拳術的證書,所以他有時候也在這裡練練他的太極拳。練著練著,他慢慢熟悉了公園裡幾個煉法輪功的中國人,也看到他們煉的功法,與他練的太極非常的不同,也很有意思,非常的緩、慢、圓。
羅傑斯那時候還是腰疼,練太極也沒有能夠解決他肩膀疼、腰背疼的問題,他每星期還得去退伍軍人醫院拿藥,退伍軍人部還要根據羅傑斯的家離醫院的距離給他付交通補貼。美國經濟前幾年不景氣,榮民醫院也削減開支,他們發現羅傑斯搬家了就說,因為你家搬近了,補貼要少了。羅傑斯聳聳肩,表示沒有異議,對方有些不好意思的說,我們的「Map」(地圖)很好,羅傑斯回答說,不是,是你們的「Math」(數學)很好。
遛著他的小狗、看著學員煉功,然後練自己的太極拳,一晃10年過去了。前年的一天,羅傑斯停下來,問學員這法輪功到底有什麼好,為什麼要煉功。他聽明白了,後來開始讀奇書《轉法輪》的英文版,他全明白了。法輪功為什麼好呢?羅傑斯覺得,按「真、善、忍」修煉就是好。他經過了人生巨大的起伏,他什麼都見識過了,幾百萬的豪宅、十幾萬的豪車、進口的賽馬、大馬力的摩托車、豪華的遊艇和美女,他都擁有過了。美國社會人上人的生活,和美國監獄裡人下人的生活,他也都瞭如指掌。如今,七十年的繽紛人生過去了,他終於從「真、善、忍」這三個字,明白了生命的所有真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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