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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明形式及能源的使用方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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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純淨與污濁

農業文明雖然不是田園詩理想化的美妙,但那個時期,產生了人類最經典的文學、藝術、哲學和偉大的文明體系。那個時期無數美妙的事物,如今早已蕩然無存,僅僅存在於古人美妙的詞章和繪畫作品之中。

南朝作家吳均的《與朱元思書》,短短數百字,把當時山水的奇麗潔淨留了下來:

「風煙俱淨,天山共色。從流飄蕩,任意東西。自富陽至桐廬,一百許里,奇山異水,天下獨絕。水皆縹碧,千丈見底。游魚細石,直視無礙。急湍甚箭,猛浪若奔。夾岸高山,皆生寒樹,負勢競上,互相軒邈;爭高直指,千百成峰。泉水激石,泠泠作響;好鳥相鳴,嚶嚶成韻。蟬則千轉不窮,猿則百叫無絕。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返。橫柯上蔽,在晝猶昏;疏條交映,有時見日。」

現代文明對資源過度的開發和掠奪,不僅對環境造成污染,也腐蝕著人的心。對於現代許多思想家而言,現代文明的本質就在於它預設了一個目的,這個目的不在乎被開發物與周圍環境複雜而多重的關係,一味用強力索取。而在古代的工匠中,都是與無聲的物進行一種心靈的交流,以致那製成品,帶有工匠個人的品格。

然而,現代的大型機械,在震耳欲聾的轟鳴中,破壞了被開採之物與其一向寄身其間的世界關係,商業開發只需要被開發物,而遮蓋此物的樹木、岩石全被視為無用的「廢物」,被砍伐或炸開,使青山綠水面目皆非。

德語詩人里爾克認為,在機器的組織法則下,一切東西都受到威脅,而被開發的金屬其實也有鄉愁:

「礦石也有鄉愁,
要從錢幣與齒輪中離去,
傲然回絕工廠和金庫,
復歸被開挖的群山。」

美國著名作家梭羅生活在工業文明開始繁榮的19世紀三十年代。他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對這種物質的進步表示欣喜,相反,他非常擔心這種生活所帶來的方便和享受會侵蝕人的心靈:「大部分的奢侈品和所謂的舒適生活,不僅可有可無,甚至可能會阻礙人類昇華。」

梭羅將火車形容為「惡魔似的鐵馬」,對火車製造的噪音表示強烈憤怒:它發出極其刺耳的聲音,足以撕裂人的耳鼓膜;火車更「用骯髒的腳步使清泉的水混濁了,正是它,把瓦爾登岸上的樹木吞噬了」。

梭羅對於火車遠離後恢復的平靜做了描寫:「現在車輛已經馳去,一切不安的世界也隨它遠去了:湖中的魚不再覺得震動,我的沉思就難得打斷了,除了遠遠公路上的一輛馬車的微弱之音,或驢馬之聲。」

十一、知識的樹和生命的樹

西方文明所重視的一個基本因素就是自由。對知識的追求,其內在動力就是擺脫自然的約束、擺脫權威的束縛,是不甘心命運安排的表現。

對人類而言,高山、大河、浩瀚的海洋、蒼莽的森林以致荒蕪遼遠的沙漠,都是陌生而難以克服的力量,人在這些存在物面前,顯得渺小而微不足道。

同時,權威的力量也是如此。尤其是神的權威,是凜然不可侵犯的。人是神所創造的,在古代許多文明中都是不言而喻的事實。中國儒家創始人孔子講「慎終追遠,民德歸厚矣」,就是強調人要重視自己的來源,對自己行為的結果要謹慎,雖然沒有明白說出人是神創造的事實,卻告訴人們,人有一個來源,我們要對這個來源有所敬重。儒家講究「孝」,就是從「追遠」這個角度說的。人一旦敬重自己的來源,民風就會淳厚,社會自然安定,人們對自己未來的選擇會十分慎重,對自己行為的後果會看得很重,這會減少人的作惡,所以叫做「慎終」。

由於對道德的重視,中國古代文化對修心養性看得比追求知識來的重要。孔子的《論語》,在西哲黑格爾看來,不過是普通的道德說教,平實無華,看不出如何閃光,如何值得研究。其實,黑格爾根本無法理解,這些平平常常的話語,是孔子做人達到一定境界而講出來的,不是知識,不是理論,但是比理論更艱難,因為那要人實實在在做到才行。

例如,孔子講「人不知而不慍,不亦君子乎?」這個「不知不慍」,很多人就難以做到。人在生活中會遇到許多事情,被人不理解和被誤會的情況時有發生。如何對待別人的不理解和誤會?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而孔子說,人們即使不理解你,誤會了你,你能夠不生氣,坦然面對,能夠做到,不就是君子嗎?話說得很平實,可做起來,談何容易。

西方對知識的追求不是這樣。做人和做學問可以分開,這就衍生了西方重視外在邏輯和知識的體系。

黑格爾說,讀孔子的《論語》,不如讀西塞羅關於人生的論述。在理論的論述上,西塞羅的《人生三論》可能真的比孔子來的詳盡,可以作為一種學說的成果來展示並且流傳。理論知識,人們讀了,對提高修養也會有幫助,人們面臨困惑時,可以從中得到安慰。但這畢竟是外在的,不是個人經歷艱難困苦之後內在道德境界的昇華。

中國古代文化無論是授業解惑的儒家,還是清靜無為的道教以及專門修煉心性的佛教,都是師父帶徒弟的形式。

《論語 》正是孔子如何帶徒弟的一個文本紀錄。在這本書中,記載了許多生動情景。例如,孔子有一次與子路、曾皙、冉有、公西華一起,要求大家各言其志。大家說了一遍,唯有曾皙的說法與眾不同,並非治國安邦之類,不過是「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風乎舞雩,詠而歸。」孔子感歎道:「曾皙說到我心坎上去了。」

這是一種重視生命的文化,其內在含義非常深刻。提升道德和生命境界的過程,人達到的是真正的自由,是人擺脫無知、愚昧、欲望、偏見等等之後獲得的解脫。孔子這樣總結自己的人生:「三十而立,四十不惑,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

「從心所欲不逾矩」正是一種生命自由的表現。這與西方從外在追求知識的道路不同,是從內心解除各種私慾、偏見開始,以找到自我的真正本性。人是神造的,這個本性自然帶有先天的純淨、美好,用這樣的本性行為做事,自然而然符合天理人心,不會出錯。

征服自然而不是內心各種欲望以追求自由的道路,是科學帶給人的。與中國文化和許多古老宗教不同的是,科學從懷疑開始,建立一套知識、邏輯系統,用以解釋並最終征服世界。中國文化從修心開始,逐漸克服內心的各種欲望、妄念,最終達到生命境界的提升,達到自由。佛教要人悟,基督教要人信,都是從人心下工夫,而不是從外在知識的追求上做文章。

從外在物質征服世界走了一條重視知識而非道德的路徑,這實際上是科學為滿足自身發展所需要的。它在物質上,表面看來帶來一種自由:從香港到美國洛杉磯,以前要在太平洋航行幾個月,如今十幾個小時就到了;過去,李白感嘆蜀道之難難於上青天,如今,高速公路、鐵路,在大山上開闢隧道,架設橋梁,進出四川不再有艱險之感;在古代,一個事件的發生,人們往往幾個月甚至幾年之後才可能聽說或知道它;而今,由於通訊工具和傳播工具的發達,尤其是電視和互聯網,一個新聞事件在幾分鐘之後就可以傳遍全世界。

現在的人類看起來真的很自由,在天上飛,海裡游,地上跑。然而,這個自由是一種幻象。它使人的欲望膨脹起來,欲望恰恰是束縛人、使人不自由的根本原因。科學給人舒適物質的生活,在科學技術帶動下的工商業,正是針對人心中的欲望發展起來的。人需要舒適,需要快樂,它就生產滿足你這類需要的產品。所有現代商業的廣告,都是針對人心中追求奢華、時尚、品味等虛榮而設計的,它誘導你說,只有使用某種品牌的物品,才不會落伍,才可以跟上時代。這正是梭羅等經典作家擔心的事情。

人越來越依賴並相信科學,從而深深地懷疑上帝、神以及修心養德的古老學說;然而,人在內心總會產生一種不安,如同里爾克所說,連金屬都有回家的想法,而人真正的家,會在內心呼喚人,使人在不知不覺中感到需要一種高於科學的拯救力量;人因此而苦惱、彷徨,無法自我解脫,英國詩人拜倫的詩句表達了這樣的處境:「知識是悲苦:知道得最多的人,必定最深地悲嘆一條不祥的真理——知識的樹不是生命的樹。」人若盲於追求知識本身,或許將陷入在知識的追求和生命的拯救兩者搖擺的悲劇之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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