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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種自豪無知到無恥


(Pixabay.com)

文 _ 拂雲

前幾天親友請飯,席間談起假期旅行的事。在座一位退休校長來了興致,得意洋洋說自己和夫人前一陣子花了幾十萬,把亞洲有名的去處遊了個遍,有了一個最令他自豪的發現。

「到哪裡,人家都把中國人當大爺。尤其在臺灣,當地人對陸客簡直巴結到家了,服務殷勤周到得沒話說。這也難怪,我們富了,他們窮了嘛。你看他們的街頭,基本沒啥高樓大廈,都是些破破舊舊的矮房子。」前校長口沫橫飛道。

我看著他眉飛色舞、滿面紅光的自豪模樣,心裡一聲嘆息,問道:「您知道寶島人最巴結誰嗎?」

「誰?」他有些不解地問。

「寶島為應對人口老齡化,實施長照法,政府僱專人照顧五十餘萬生活不能自理的老人。寶島偏窮地區最好的建築一定是學校。您說他們最巴結誰?」

「老人和孩子?」前校長遲疑道。

「對。您知道寶島人最不巴結誰嗎?」我又問道。

「誰?」一席人都開始注意到我們的對話,幾個人齊聲問道。

「柯文哲遭議員質詢,被罵到狗血淋頭。蔡女士出席活動,遭不滿年改的民眾圍堵扔鞋。您說他們最不巴結誰?」我微笑道。

一席人恍然大悟,前校長尷尬而笑。

「我們富了他們窮了,但您知道他們有樣我們沒有的東西嗎?」我又問。

「什麼東西?」

「全民健保。老人、窮人、孕婦、軍人、軍眷、重傷大病患者醫療費全免,其餘病患住院一個月,自己最高承擔7932元,住院一年,自己最高承擔11458元,其餘費用無論多高,都能報銷。在國外看病,先自行墊付,回島後六個月內憑費用單據報銷。」

前校長睜大了眼睛,開始陷入沉思,席間眾人紛紛頷首。

我又拋出一問:「您知道為何人家沿街沒啥高樓大廈嗎?」

「不太清楚。」前校長開始前倨後恭。

「寶島人的房子,都是永久產權,且地權也屬私有,未經房主同意,不能說拆就拆,所以動遷很費周章,金權加持也未必建得起來。」

「是這樣啊。」前校長若有所思點點頭,大概想起了自家那幾套70年壽命的房子。

「您知道人家為啥對您那麼殷勤周到嗎?」我決定趁熱打鐵,拋出最後一問。

前校長搖搖頭,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在寶島,義工給救助對象發放善款,都會裝在信封裡,並且恭恭敬敬在信封上寫上『敬贈』兩個大字。為什麼呢?因為救助對象也是有尊嚴的人,必須予以尊重。連對救助對象也如此尊重,何況對客人呢?再說人家都可以對著『大靈道』罵街扔鞋,還會巴結小小的你我嗎?可見,人家對您的殷勤周到,不過是予人尊嚴的處世態度而已。而這就叫做文明。」

「但我們很多人,包括像您這樣的知識菁英在內,都會將之誤會成巴結,只能說明一點,我們太不知文明為何物,太不習慣將彼此當人看。」

「我們的高樓大廈是建了不少,但文明大廈卻連地基也沒打好,所以在人家令人仰望的文明面前,我們也只有自慚形穢的份兒,您說是嗎?」我的語氣雖然謙恭平和,但一旁的前校長卻再次紅了臉,這次不是自豪而是羞愧所致。

是的,這就是我們的知識菁英,花了幾十萬去旅行,卻隨身背著自己的井,到哪裡都一臉自豪。自豪半天,見著「大靈道」敢說半個不字嗎?見著小人物能尊嚴相待嗎?自己的房產真是自己的嗎?身邊的人都病得起病老得起嗎?如果答案是不,還有臉自豪嗎?

有一種自豪不過是不知文明為何物的妄自尊大,是背井之蛙的無知。伏爾泰說「妄自尊大只不過是無知的假面具而已」,此言信矣。知識菁英尚且如此,何況他人乎?

所以面對朋友圈這兩天的自豪逼人,我是一點豪情壯志也無。拿什麼自豪呢?就在昨天傍晚,我去河畔散步,就目睹了這樣一幕場景:一艘小到不能再小的塑膠小舟飄蕩在河面上,舟中獨坐一位頭髮霜白衣衫襤褸的老人,正垂首整理他的絲網,準備拉魚。

我看得幾分心酸,於是走近幾步高聲問道:「大爺,今天放假,您不休息嗎?」

大爺抬起頭,笑著說:「姑娘,我們農民哪有什麼假期,再說了,不幹活我一家老小吃啥呀?」

攀談間,我得知,大爺原本有個兒子,但幾年前兒子在工地幹活,不小心從腳手架上摔下來,送到醫院人已經斷了氣。兒子走了,兒媳改了嫁,留下了一個小孫子,讓老兩口撫養。大爺為兒子的死傷透了心,發誓要供孫子念書上大學,將來找個好工作,擺脫種地、搬磚的命運。可現在供一個孩子念書又哪那麼容易,這幾年,老兩口子農忙種地,農閒就一個打漁一個撿廢品,眼看著頭髮越來越白,腰腿越來越彎,卻一天累到晚,一刻不得閒。

我聽著大爺平靜地訴說,淚珠在眼中打轉,恥辱在心中翻滾。喜慶繁盛,眼前的大爺一家雨露同沾了嗎?高樓廣廈,像大爺一家的千萬勞苦人有福同享了嗎?誰偷走了他們的喜慶繁盛,誰又竊走了他們的高樓廣廈?又是誰在縱容這一切發生?

我們這些讀書人為什麼讀書?為的無非是以心畫圖、以愛為磚,搭建一棟文明大廈,好大庇大爺一家這樣的勞苦人皆歡顏。但大爺的寂寞疲憊,分明映照著我們的懈怠無能。

自豪,有什麼臉自豪?北島說:「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證,高尚是高尚者的墓誌銘。」其實無知何嘗不是無知者的通行證,而知恥又何嘗不是知恥者的墓誌銘?但我寧願在知恥的折磨中死去,也不願在無知的自豪中活著,在一齣最悲哀的悲劇裡,發出最無恥的笑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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