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WTO先死！

文 _ 鳳來儀

我們所處的世界是有秩序的，而秩序就是由各種機構和條約維持的。WTO為啥會死呢？為啥世界就不能真的「平一平」呢？很簡單，你得到的，就是別人失去的。美國總統特朗普，就是利益損失方選出來終結全球化的總統。

當年在大學選修國際貿易課的時候，恰逢WTO談判來到最後關頭，至今清晰地記得，那堂課的考試題便是「WTO對中國對外貿易的影響」。講真，那會兒雖然腦袋裡灌了一堆概念、資料，但我並不真懂WTO的意義和價值，只會人云亦云、鸚鵡學舌地大吹全球化將如何如何，好像一全球化就會世界大同似的。說起全球化，當年還有本非常著名的書，是美國一位叫湯瑪斯．弗里德曼的記者寫的。

像很多人一樣，我也一度比較認同弗里德曼的觀點，但到了今天，我卻十分想對這位《紐約時報》的大記者說：「你錯了，世界從來都不是平的，過去不是，現在不是，未來大概也不是。」寫到這，我想起另一位大學者弗朗西斯．福山，冷戰結束後他提出了著名的「歷史終結論」。很顯然，跟弗里德曼的「世界是平的」一樣，在「歷史終結」這個論斷上，福山也被後來發生的事情打臉了。我就想問，21世紀都快過去20年了，歷史終結了嗎？世界平了嗎？紛爭消失了嗎？

WTO已經「腦死亡」了

很遺憾，都沒有，反而是象徵全球化的WTO，先「死」了。更準確的說法，應該是「腦死亡」，因為WTO這個組織還在，裡面還有上班的人，曾經制定的協議也沒作廢。但是，WTO最重要的機構——爭端解決實體（英文簡稱DSB）沒人了。眾所周知，WTO是個多邊貿易組織，各成員國之間難免出現爭端，這個時候就需要DSB出面協調了。講真，我看到這個機構的英文縮寫就覺得不妙，DSB能解決問題嗎？DSB有七名常設仲裁官，他們做出的裁決相當於WTO的「終審判決」，因此該機構也被看作WTO的「最高法院」。12月11日，在美國籍法官托馬斯．格雷厄姆、印度籍法官巴提亞屆滿卸任後，DSB淪落到只剩下一名中國籍仲裁官趙宏，已無法達到最低三人的議事和審查人數。按理說退休沒啥大不了，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嘛，哪個機構不是這樣運轉的。但DSB的奇葩在於，老人不停退休，新人卻進不來。因為新人進來需要所有成員國的同意，可美國就是不同意任何人進。美國的意圖可以說很明顯，不讓新人進，意思就是要讓WTO 自然死亡。

美國前國務卿，中國人民的老朋友基辛格博士在政壇是隻老狐狸，講話半真半假不可輕信，但他寫的書，還真是有點看頭的。

在《世界秩序》這本書裡，基辛格指出，我們今天所處的世界之所以有秩序，乃是仰仗於各種機構和條約的維持。二戰結束後，鑒於戰爭中造成的巨大損失和創傷，主導全球秩序的大國，也就是美國，開始考慮如何避免悲劇的再度發生。美國人思慮良久後的結論是：只有普遍繁榮，才能帶來持久和平。於是，在經濟領域，他們推出了作為世界秩序基石的三大機構：世界貿易組織（WTO），世界貨幣基金組織（IMF），以及世界銀行。

這三個機構各自承擔著不同的責任：世界銀行的主要職責，是給第三世界國家貸款，相當於發達國家湊錢給窮國搞建設；IMF的主要功能，則是調節監管全世界的貨幣狀況，比方說，救助那些匯率暴跌狂貶的國家；而WTO的最主要宗旨，是在世界範圍內開展自由貿易，而且這個組織對發展中國家有一系列優惠，以確保後者孱弱的經濟不被衝垮。所以越是窮國——只要這個國家不是特別的亂搞，一旦加入了WTO，就相當於走上了一條掙錢的金光大道。所有發達國家市場向你敞開，而你的市場則受到保護，趕上這樣的好事，想不發達都難啊。

WTO規則中的BUG

在這裡，我們不妨來看一下中國加入WTO後的種種變化。

入世協議簽訂之後，大量的外資企業來中國投資建廠，帶動了無數中小企業的飛速發展，中國的人口優勢得以充分發揮，中國的製造業自此騰飛，經濟也由此飛速增長。2001年，中國的GDP只有1.16萬億美元，排在世界第6，在法國之後，是日本的1/4。而在2018年，中國的GDP達到了13萬億美元，比2001年剛加入WTO時增長了10倍，是日本的2.5倍。如果這都不算開掛，還有什麼是開掛？令人難過的是，這麼一個好機構，這麼好的世界貿易體系，發展到今天，居然走到了生命的盡頭。這是怎麼了，這個世界為啥就不能真的「變平」呢？答案很簡單，你得到的，就是別人失去的。

我把世界經濟要素分成了四類：1.資本2.資源3.人才4.人口。有沒有發現，資本和資源的流動性極強，比如外國要來中國開工廠，手指動動，錢就能通過銀行系統撥過來，資源跟著錢走，有錢就能買資源。無論是澳洲的鐵礦還是中東的石油，你出錢就買得到。

人才的流動性也還可以，外資來後，要請一些高層管理人才，這些人收拾好行李，坐上飛機就來了。最難流動的是普羅大眾。資本走了，資源走了，人才走了，普羅大眾能走嗎？這便是WTO傾向保護發展中國家留下的BUG。在制定規則之初，美國挾二戰戰勝國且本土未受損之利，凌駕天下，市場向各國開放問題不大。但經過幾十年發展，各國都變得強大，資本資源和人才向成本低的地方流動，美國華爾街和資本家們固然賺得盆滿缽滿，但美國普通工人，又不能快速流動到發展中國家就業，自然成了最大的利益損失方。

全球化會被終結嗎？

全球化的理論基礎——比較優勢原理在現實面前受到了挑戰。

有了利益損失方，他們就需要代言人。美國現在的總統特朗普，就是他們選出來終結全球化的總統。

所以我們看到，特朗普上臺後不斷退各種群，甚至選擇讓WTO自然死亡，也就不足為怪了。說起來也是命運使然，正好在他的任期內仲裁官們紛紛到了退休的年齡，所以他不用做什麼，只需要不同意新人上馬，就能讓WTO處於假死狀態。

經濟上的基石在崩塌，政治上的呢？二戰後世界政治最大基石就是聯合國，現在聯合國面臨的問題也一樣嚴重和突出。聯合國祕書長古特雷斯10月曾表示，由於一些會員國拖欠會費，聯合國遭遇了近10年來最嚴重的資金危機，員工面臨發不出工資的局面，同聲翻譯服務減少，部分招待會取消，連自動扶梯和廣場噴泉也一度關閉。聯合國是依靠會員國繳納的會費才能支撐運轉的國際機構，如果會費短缺，聯合國的工作將陷入停頓。現在的聯合國越來越像一戰後成立的國際聯盟，只是一個大家吐口水的地方，但吐口水總比提刀相見好。

我很擔心，在WTO腦死亡後，下一個倒下的就是聯合國。上個世紀30年代，國聯「死過一次」，死後發生了什麼，我相信學過歷史的人都知道。真鬧到那一步，談經濟也沒什麼意思了，上帝保佑，還是別走到那一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