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面故事 / 第694期 20220501

【中俄之間】習近平和普京的「知心」與離心

by 齊先予

中國領導人習近平和俄羅斯總統普京2019年6月5日在莫斯科大劇院。習近平在訪問期間稱普京是他「最好的知心朋友」。（Sergei Ilnitsky / POOL / AFP）

2019年習近平在俄羅斯大劇院公開表示，普京是他「最好的知心朋友」。

兩人是如何知心的？在國際壓力下，兩人又是如何離心的？

文•齊先予

最好知心朋友的復興夢

俄羅斯總統普京（Vladimir Putin）1952年10月7日出生在一個軍人家庭，其祖父曾是斯大林等人的廚師；習近平出生在1953年6月15日，父親曾經是中國的副總理。普京只比習近平大8個月，但據說習近平很推崇普京，乃至中共網路上「普京大帝」的稱謂不時出現而網警不管。

兩人有很多相同或相似之處。比如兩人都是在共產黨的革命戰爭的災難性動盪中成長起來的，從小都接受相似的共產主義理想教育，都崇拜打過仗的父輩，都被灌輸了馬列主義思想。

習近平曾回憶說，他從小就閱讀俄羅斯文學作品，車爾尼雪夫斯基的小說《怎麼辦？》中，那個睡在釘板床上的小角色就給了習很多啟發。

兩人都對本民族的歷史很重視，認為「攻擊自己國家的過去，就是背信棄義」；兩人都對大眾的民主抗爭持負面態度，比如1989年還在福建省工作的習近平發表文章稱，沒有限制的民主意味著「不受約束，不負責任」，此時普京作為克格勃中校住在東德，他親眼見證了東德的民主運動，卻對此很抵觸。

兩人經常談到那個時期的教訓，都認為需要強有力的國家之手來控制民眾的情緒。習近平評價蘇聯解體的原因是「竟無一人是男兒」，而普京則將蘇聯解體稱之為「20世紀最大的地緣政治災難」。

兩人都謀求連任，想一直坐在最高位。2004年普京挾杜馬以從實質上取消他的任期限制，讓他能在2024年再度競選總統，並有機會一直任職到2036年。習近平在2018年推動人大修改了中國憲法，徹底廢除了主席任期的限制，讓他得以永遠留任。

然而，普京與習近平最「知心」、最相似的地方，還是他們都有各自「民族復興」的美夢，哪怕違反國際條例而入侵另一個國家或地區，都有一個「大一統」的大國情懷。

習近平與普京最「知心」、最相似的地方，是他們都有各自「民族復興」的美夢。2015年2月24日，河北省保定市一處宣傳習近平中國夢的裝置。（Greg Baker / AFP）

這是在全球其他首領身上很難找到的瘋狂與野心，也是除了獨裁體制之外、其他民主國家領導人想都不會想的事，因為入侵另一個主權國家，議會絕對不會支持的。

另外，由於專制體制與民主社會的格格不入，兩人都不滿美國主導的民主社會，不滿當今世界「一極多強」的國際秩序，一極指美國，多強是很多個強大的民主國家，如歐洲強國等，而想讓自己成為超級大國。

於是，在所謂實現民族夢、其實是入侵他國，以及對抗美國這二點上，習近平認為他和普京有共同的理想，所以很知心。

普京帝國夢與叫板美國

2018年莫斯科舉辦冬運會時，孫興傑在「普京的帝國心態」一文中指出，「普京的帝國心態在方今世界舞臺上無出其右者，而俄羅斯帝國留下的地緣資產和文化傳統成為普京帝國心態的強力支柱。」

從2000年掌權俄羅斯之後，普京便把彼得大帝的畫像掛在辦公室，從那以後他不但強勢鎮壓車臣的分離主義運動，剎住了俄羅斯領土的「裂變」；2008年北京奧運會開幕之際，俄軍攻入喬治亞，讓喬治亞總統薩卡什維利顏面大失，也讓北約向高加索擴張的想法猶疑起來。

普京最佩服的人是彼得大帝，從2000年掌權俄羅斯之後，普京便把彼得大帝的畫像掛在辦公室。圖為2012年7月9日俄羅斯總理梅德韋傑夫（左）出席在莫斯科舉行的會議，牆上掛有彼得大帝的肖像。（Dmitry Astakhov / Ria-Novosti / AFP）

文章說，「從烏克蘭到敘利亞再到遠東，普京顯示出當代一流外交家的智慧。顯然，普京能夠將俄羅斯的地緣價值和現實主義外交傳統雜糅一起，為俄羅斯帝國的再度崛起提供引擎。」

幾百年來，為何俄羅斯一直走在擴張的道路上？二戰結束後美國外交官喬治．凱南分析說，不安全感是俄羅斯不斷擴張的動力。為了獲得安全感，俄羅斯需要不斷地擴張，就像渴了喝鹽水一樣，越喝越渴，越渴越喝。

13世紀古國「基輔羅斯」崩潰之後，分裂為三部分：東北一支就是俄羅斯，西南一支是烏克蘭，西北一支為白俄羅斯，這就是所謂的俄羅斯「三兄弟」。烏克蘭處在東西文化的分界線上，其西部是天主教世界，東邊則是東正教世界，而天主教與東正教的分裂還得追溯到1054年。

在普京眼中，烏克蘭就是俄羅斯的一部分，就像習近平認為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一樣。

其實普京想學彼得大帝，他就應該搞好經濟，但這卻是他的短板。彼得大帝就是利用西化改革，才讓俄羅斯擺脫了奧斯曼帝國、波斯帝國等歐亞大陸農業帝國被肢解瓜分的命運。

大陸還有網友評論說，「感覺普京就是一個有著深深俄羅斯帝國沙皇夢想的男人，忠誠、能幹、雄壯、武藝超群，但同時也能清晰感受他與現代政治文明並不自洽的狹隘和蠻橫。」

不過在習近平眼裡看來，政治強人普京具有「好男兒」的魅力，這在人格上影響了自以為是「中國好男兒」的習近平。而且五十年代出生的中共紅二代，有一種強烈的「仇美親蘇」情結，當然這與蘇俄幫中共奪得天下有關係，也與蘇俄文化在冷戰時期對中共上層的影響有關。

普京的帝國情結，驅使他發動了對烏克蘭的侵略，讓他不滿足於在烏克蘭東部搞出兩個親俄的所謂獨立國家，他的目標是瞄準了整個烏克蘭。他不只是想通過戰爭來懲罰不聽話的烏克蘭，並警告北約停止東擴，而是想將烏克蘭殖民地化，成為他俄羅斯帝國的附屬。

八年前的入侵逼烏靠攏北約

普京一直想成立歐亞聯盟，在把白俄羅斯拉住後，目標就瞄準了烏克蘭。2013年底，普京承諾投資150億美元購買烏克蘭的債券，並低價出售天然氣給烏克蘭。這在當時絕對是大手筆，連歐盟都為之側目。

未料親俄的烏克蘭總統亞努科維奇在2013年11月中止了和歐盟簽署自由貿易協議，並強化與俄羅斯的關係，引發大規模抗議。2014年1月17日亞努科維奇簽署新法，禁止幾乎所有形式的抗議活動，再度引發民怨。

於是，2014年2月烏克蘭最高議會：拉達，通過投票解除了亞努科維奇的總統職務，這場烏克蘭民眾親歐盟的示威運動，被稱為「廣場革命」。

普京迅速派出軍隊，於2月27日入侵克里米亞，並占領了當地最高議會。到3月18日，俄軍就全面占領了該地。隨後普京還決定耗資7000億美元打造一支新型軍隊來對付烏克蘭。

原本烏克蘭從蘇聯解體獨立建國後，一直奉行不結盟的中立政策，並在2010年6月3日以法律形式固定下來：既不親俄，也不親歐。

但是，俄羅斯對克里米亞的占領，引發了烏克蘭民眾的巨大反響，加入北約尋求安全保障的呼聲高漲。於是在2014年12月23日，烏克蘭議會表決通過了放棄不結盟地位的法案，增加了「為達到加入北約的標準」而深化與北約合作的條款。

俄羅斯對克里米亞的占領，促使烏克蘭加入北約尋求安全保障的呼聲高漲。圖為2014年12月23日，烏克蘭議會表決通過了放棄不結盟地位的法案。（Genya Savilov / AFP）

也就是說，是2014年普京的入侵，才逼得烏克蘭開始轉向北約。

中共和俄羅斯的媒體一再宣稱，是北約的東擴，逼得普京「自衛反擊」，其實，北約是個防禦組織，不會主動進攻，相反，是前蘇聯國家的民眾為了生活得更好，而主動選擇向歐盟靠攏。

新唐人時事評論員唐靖遠認為，普京沒能搞好俄國經濟，沒能讓周圍國家在經濟上收益，於是眾多的原蘇聯衛星國及原加盟共和國都越來越希望融入歐盟發展模式，而這種越來越強烈的離心力，卻被普京說成了「戰略安全空間被擠壓」。

「自己不努力搞好經濟，也不允許曾經依附自己的窮親戚努力超過自己，這就是普京大俄羅斯帝國情結的盲點所在。」

普京坐山觀虎鬥到情緒失控

儘管中共從江澤民時代就討好巴結俄羅斯，江澤民甚至用出賣中國領土來換取葉利欽的高興、並掩蓋自己曾經充當俄羅斯間諜的醜聞，但在普京和習近平時代，中俄兩國也一直沒有結成同盟關係。

據普京的外交政策顧問尤里．烏沙科夫稱，習近平在2021年12月的視頻會晤中對普京說：「儘管雙邊關係不是同盟關係，但這種關係的緊密性和有效性甚至超越了同盟關係。」

時光回到2019年6月7日，特朗普總統對中共的施壓加劇，習近平緊急訪俄求援，當時中共的想法是「聯俄抗美」。習近平和普京一起出席聖彼得堡經濟論壇，就是在這一天，習近平對媒體表示，普京是他「最好的知心朋友」，希望中俄「守望相助」。

2019年6月7日出席聖彼得堡經濟論壇時，習近平和普京同臺。（Olga Maltseva / AFP）

普京也稱習近平為「親愛的朋友」，並說他前一天與習近平長談，直到半夜12點才分手，雙方討論的問題非常多。習近平發言時也說，他每次與普京會晤時，總是覺得時間不夠用，（心裡話沒說完）。

這樣一對關係親密的好哥們，接下來卻發生了意外。

普京在發言中多次批評美國，並表示支持遭美國封殺的中國電信巨頭華為，但在演講結束接受採訪時，被問到俄羅斯在美中貿易戰中選擇的位置，普京則表示，「俄羅斯目前就象坐在山上的猴子，旁觀山下的美中兩隻老虎相鬥。」

在中國人眼裡，指責某人很狡猾、不夠義氣時，才說「坐山觀虎鬥」這句負面的話，而普京竟然在眾目睽睽下，當作習近平的面，變相給了習一耳光，令中共的「聯俄抗美」策略失效，不得不獨自面對特朗普的施壓。在中美貿易戰期間，普京還多次與特朗普會晤，並從美國的後院委內瑞拉撤除了俄軍。

也就是說，在2021年底之前，普京一直抱著坐山觀虎鬥的心態，看中美兩虎相爭，既不幫中共，也不幫美國。然而到了2021年10月普京調遣軍隊駐紮在烏克蘭邊界之後，外界發現普京的心態就變了。

在俄羅斯民族復興的帝國夢指使下，野心膨脹的普京誤以為自己可以藉此一舉打破兩強相爭的態勢，成就鼎足而三的格局。本來普京唆使烏東兩州鬧獨立，可以說已經占了便宜，但貪心不足使得他想要冒險豪賭，推翻烏克蘭民選政府，扶持一個親俄的傀儡政府，結果發動了戰爭，把自己推向了失敗的深淵。

美國資深研究中國問題的學者黎安友對美國之音表示，「我個人認為習近平很聰明，普京不聰明，因為普京太情緒化，在做決策的時候，他的情緒因素太強，因此過分孤立。」

「而習近平的手法就聰明很多，比如習他在南海擴張中國的勢力，但沒有引起西方或別的國家的強烈的反應，沒有引起戰爭。他迴避衝突，他慢慢地擴張中國的勢力，但不去碰別的國家的紅線。也就是採取「切香腸」（salami cutting）戰術，慢慢地尋找戰略的機會，慢慢擴張中國的勢力。『一帶一路』也是一個例子。」

「現在中國是老大，所以習近平是想利用俄羅斯來強化他自己的安全追求。從習近平的角度來看，最威脅中國安全的是美國。所以，誰能幫習近平對抗美國或者促使美國衰落，（誰就是他的朋友）。」

不過，在發動烏克蘭戰爭中，到底是習近平利用了普京，還說普京利用了習，不同學者給出了不同的看法。

冬運會交易「中俄合作無禁區」

2022年2月4日，在北京舉行冬季奧運會的前夕，也就是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的三周前，普京和習近平進行會晤，這是習上臺後兩人的第38次會面。

會後他們一起公布了冗長的中俄《聯合聲明》，主要觀點是，中俄兩國「友誼無止境，合作無禁區」。

普京是北京冬運會開幕式上唯一的大國領袖，給習近平捧場，此次會晤後公布聯合聲明稱，中俄兩國「友誼無止境，合作無禁區」。圖為2022年2月4日普京抵達北京。（STR / AFPTV / CCTV / AFP）

中共表態支持俄羅斯在歐洲安全問題上的立場，支持俄羅斯提出的停止北約東擴的要求，並稱中俄這種伙伴關係是不封頂的，儘管這種關係可能在不同方面對美國構成真正的挑戰。

當時中文媒體傳出一個小道消息，稱普京答應習近平，對烏克蘭的軍事行動，會推遲到北京冬運會結束之後。

果真如此。2月20日冬運會閉幕，第二天俄羅斯就宣布承認由親俄武裝分子於2014年在烏東地區成立的兩個國家，並以派遣「維和部隊」的名義將俄軍派入烏克蘭的頓巴斯地區。

2月24日清晨，俄羅斯總統普京發表全國電視演說，宣告以「去軍事化」及「去納粹化」為名對烏克蘭採取「特別軍事行動」，向烏克蘭宣戰。幾分鐘後，導彈和空襲襲擊了整個烏克蘭。

戰爭爆發後，全世界所有國家都譴責俄羅斯的入侵，唯獨中共一直不承認這是一場戰爭，中共從上到下拒絕譴責俄羅斯的入侵，網上還把發動戰爭的戰犯普京視為英雄，而且中共媒體提出了「今日（收復）烏克蘭、明日（收復）臺灣」的口號。

對於習近平與普京在西方壓力下越走越近，並在敏感時刻高調展現在國際事務上的相互支持，不少專家擔憂以中俄為主的「專制軸心」恐怕正在形成。

今日烏國明日臺灣普京習近平互相利用

普京要入侵烏克蘭，儘管他認定無論是北約還是美國，都不敢參戰來幫助烏克蘭，因為拜登總統和歐盟領導人都擔心參戰後可能會導致核戰爭或第三次世界大戰，但他知道，西方社會一定會在經濟上制裁俄羅斯，於是普京成為北京冬運會上唯一的大國領袖，出現在開幕式上給習近平捧場。作為回報，普京要求習近平答應，無論發生什麼，都要保持中俄友誼，保證做俄羅斯的經濟後援。

外界看到，2月4日，普京和習近平簽署了多個關於原油、天然氣的購銷協議，其中光兩個中國購買俄羅斯石油和天然氣的大單，合計就有8000億人民幣。

這無疑是普京要讓習近平給自己撐腰，哪怕西方國家都禁止了俄羅斯的石油天然氣出口，但至少中國還會支持俄羅斯，執行上千億美金的購買合同。

唐靖遠指出，普京在入侵烏克蘭當天的演講視頻中，歷數他開戰的種種理由，概括起來就是兩點：一、烏克蘭自古以來就屬於俄羅斯的一部分；二、烏克蘭尋求加入北約危害了俄羅斯戰略安全空間，還打壓迫害親俄族群，是可忍熟不可忍。

這與中共長期對臺灣的腔調是一樣的：臺灣是中國的一部分，臺灣挾洋自重靠攏西方危害了中共的戰略安全，以武謀獨以武拒統還打壓支持統一的親共人士，是可忍熟不可忍。

「習近平早就知道普京要入侵烏克蘭，他之所以寧願冒著充當普京幫凶和同謀角色的風險也要以『合作無禁區』的方式支持普京，是因為烏克蘭和臺灣就是他們兩人的最大公約數。」

與此同時，在普京發動入侵後，的確也是中共自己率先大肆翻炒「今日烏克蘭明日臺灣」這個主題。

2022年3月13日，臺灣人在臺北舉行集會遊行抗議俄羅斯發動侵略烏克蘭的戰爭。（Sam Yeh / A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