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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女三中第一個共產黨員的悲劇人生


反顧孫歷生的一生,經歷了太多的背叛。她加入的黨背叛了她,她的第一個丈夫背叛了她,她的同學和朋友背叛了她。紅色暴政,把承諾和信守反轉為自私的背叛。(新紀元合成圖)

北京女三中的第一個共產黨員孫歷生,23歲被定為右派送去勞改;在文革中遭受各種折磨於34歲慘死。《文革受難者》一書講述了孫歷生和其他幾位女教師在文革中的遭遇。

分析指紅色暴政如今還在上演,找尋真相是歷史關鍵的課題。

文 _ 高天韻

在那些黑白相片裡,孫歷生燦爛的微笑著。她的雙眸閃亮,短髮烏黑,青春光華四射。

14歲那年,她加入了中共的地下黨。文革時,她被紅衛兵逼著在鋪滿玻璃碴的地上爬行,脖子上掛著四塊磚頭,爬出一路鮮血淋漓。她的生命,在第34個年頭,劃上了句號。

反右和文革的受難者

孫歷生出生於1934年,1948年11月加入了中共地下黨,是北京女三中的第一個共產黨員。1951年,孫歷生結識了中共中央宣傳部高級幹部,不久兩人結婚。1952年,孫歷生高中畢業後留校任政治課教員,做黨團工作。1956年,她被保送到中央黨校學習。1957年12月,孫歷生在黨校因「批評黨領導」被定為右派,開除黨籍,送去勞改。

1958年秋冬季,她的高幹丈夫提出離婚,當時孫歷生正懷著他們的第三個女兒。1961年底,孫歷生被摘掉右派分子帽子,回到女三中工作;這時她已和中學教員、也是右派分子的聶寶珣結婚,又生了一個女兒。

1966年文化大革命開始後,孫歷生遭受了各種折磨。王友琴女士在《文革受難者》中用了一章講述孫歷生和其他幾位女教師的遭遇。文章中描述:「女三中雖然是女校,只有女學生,但是該校紅衛兵打人非常凶猛殘酷。……在1966年夏天,紅衛兵曾經把一根細鐵絲兩頭都拴上兩塊磚頭,掛在孫歷生的脖子上。這還不夠。他們還打碎玻璃瓶,把玻璃渣鋪在地上,強迫脖子上掛著四塊磚頭的孫歷生和別的一些老師在玻璃渣上爬行。碎玻璃扎進他們的膝蓋和手掌,鮮血淋漓。」

「1966年8月12日,佳木斯第六中學的紅衛兵吃了孫歷生母親蒸的菜肉包子以後,抄了孫歷生母親的家。他們搜出孫家的房契,說這是『變天帳』。他們把孫歷生母親的頭髮全剪掉了,又打她,還把孫歷生從女三中揪來一起打。紅衛兵說要搜查私藏的黃金,他們砸碎了孫家的家具,又把天花板全部捅破了,接著又掘地三尺。孫歷生的前三個女兒隨姥姥住,最小的女兒看到紅衛兵挖的坑快有她的身高那麼深,以為紅衛兵掘坑是要活埋她們,害怕極了。孫歷生的母親是個家庭婦女,一個和善的老太太,照顧著三個小孩子,只是因為她有自己的房子,被打得不能走路。抄家過後,家具都被打碎了,房子裡挖了很多坑。她們只好把木板架在坑上睡覺。」

1968年,在「清理階級隊伍」的運動中,孫歷生再次蒙難。她被關在女三中校內「審查」。7月11日晚,她跪在地上被「鬥爭」,該校「革命委員會」主任董光苔宣布她是「沒改造好的右派」,將在第二天下午開全校大會給她「重新戴上右派分子帽子」。7月12日中午,有人報告孫歷生吊死在一個廢棄的廁所中,學校「革命委員會」宣布她「自殺」。孫歷生的家人不接受「自殺」之說,因為沒有看到遺書,而且她有四個孩子需要照顧,在承受了離婚、勞改、毒打、批鬥等各種苦難後,她不會輕易結束生命。另外,文革結束後,銀行發現孫歷生名下有一張數額不小、無人認領的存單,這更加深了親屬的懷疑。孫歷生的母親和女兒一直認為,她是被人打死後再吊起來的。

1978年,孫歷生的女兒們在八寶山給母親舉行了追悼會,有幾百人前來參加。在來賓當中,有年過八旬的孫歷生小時候的老師,也有在文革中受到殘酷毆打的中學教育工作者。

據王友琴的文章介紹,其中之一是北京師範大學第二附屬中學校長高雲,他在1966年8月被紅衛兵毒打,紅衛兵以為他死了,就把他送到了火葬場。「因為當時被紅衛兵打死的人太多,北京的火葬場的焚屍爐供不應求,火化屍體要排長隊。在等待過程中,高雲在死人堆裡醒了過來,爬了出來。」

女兒的回憶


1957年12月,孫歷生在黨校因「批評黨領導」被定為右派送去勞改。她的長女于小紅描述去勞改農場看望媽媽的情景,淡淡的文字述說最深的憂傷。圖為勞改農場。(資料圖片)

于小紅是孫歷生的長女。2013年11月8日,《華夏文摘》第118期刊發了她的文章〈白花丁香樹〉。于小紅的回憶,記敘了家庭被撕裂的痛苦,呈現了一幅幅廣角鏡般的畫面。

「我人生最享受的記憶是被媽媽梳頭髮,院子丁香樹下,她輕柔地梳、慢慢地梳。」

「媽媽一生沒有半根白頭髮,可是我寧願看到她白髮蒼蒼的樣子,可惜我沒有那個福氣。」

「她身上總是看到大塊的瘀青,我們看了心疼,她就會輕描淡寫的說是血管脆弱,比別人更容易青紫,反而挨打比較少,別的老師挨的打比她嚴重得多。當姥姥問起那些人怎麼打人,媽媽就把孩子們支開,不讓聽。」

于小紅還描寫了姥姥帶著她去勞改農場看望媽媽的情景:

「我很久沒有見媽媽了,姥姥說她病了,病了為什麼不回家、去醫院呢?我們去見媽媽,是不是接她回家?……我們換了幾次車,走了很久很久,我第一次走那麼遠的路,但是不敢喊累,媽媽到底怎麼了?

我們最終走到一個像是倉庫、又像是廟的大房子,裡面黑洞洞的,可以看到房梁,房梁之間有巨大的蜘蛛網。我怕蟲子、更怕大蜘蛛,緊緊拉著姥姥的衣服躲在她身後。看到媽媽時,她正在照顧一個被機器軋傷的人。……媽媽跪在地上餵他米湯。看管人員吆喝著要每人回到自己的鋪位,媽媽沒有理會。姥姥拉著我一動不動站在門口,直到媽媽餵完米湯,走向自己鋪位時看到我們,我們才獲准進去。……媽媽看到了我,愣了一下,抱我可能是抱不動,把我摟在懷裡。媽媽看到我的打扮,拿起梳子給我梳頭,開始掉眼淚。」

淡淡的文字,述說最深的憂傷。歲月,能夠帶走多少心頭的痛?

如何向前看?


孫歷生在文革中遭受各種折磨於34歲慘死。其女兒于小康出書表明清查文革冤案和追究文革時的個人責任的態度。圖為文革大字報。(Getty Images)

2013年10月15日,孫歷生的二女兒于小康發表了短文〈身分〉。她寫道:「父親走了,我不再具有『共產黨高幹子女』的身分,讓我告訴這個世界我的另一個身分:『右派子女』的身分。我的母親孫歷生,14歲加入了地下黨,23歲在中央黨校學習時被定為右派,34歲慘死於文化大革命,死因不明。……她是一個典型的庶民右派,殘害她的人,沒有一個人懺悔道歉過。不要對我說往前看,我不相信掩蓋過去會有益於現在有益於未來。……即使我不能做什麼事,我也絕不放棄我這個身分,而且要把這個身分的來源留傳下去,為歷史作證。」

2013年12月,于小康又寫下〈孫歷生和害死她的董光苔〉,曝光了直接迫害孫歷生的女三中「革命委員會」主任董光苔的報復整人行徑,並且嘗試剖析造成母親悲劇的根源。

于小康說:「執掌中國的共產黨,容不下孫歷生。」「而文革說到底,是『人民的幸福』來源於專政對象的痛苦。沒有專政對象還得造出幾個來,何況有過紀錄的右派,即使是錯劃的。」

「雖然董光苔已死,我對清查沒有水落石出的文革冤案和追究文革時的個人責任的態度並沒有變。如果這僅僅是一家一戶的恩怨,我可以放下。放不下是因為我認為反右和文革的謊言不被揭穿,可怕的根依然活著,不知道哪天又會發出邪惡的幼芽。反思反右和文革,就是為了往前走向前看,這是造福後代的大事。」

于小紅的筆觸,細緻地呈現了過去的溫馨和痛苦,點滴入微,引人淚下。于小康的文字,則發出深刻的質問:孫歷生為何被「淘汰」?這個民族,要怎麼樣往前走、向前看?

孫歷生的女兒們,自幼失去了與父母共同相聚的歡樂,在政治的陰影和動盪中長大,親歷驚心動魄的打搶和生離死別。她們的母親年輕、美麗、慈愛,卻驟然離去,留下一個謎。

孫歷生的母親,勤勞善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女兒離婚、下放、被打被罵、直至死得不明不白。她曾經想讓外孫女穿上女兒的衣服,出現在迫害孫歷生的仇人面前,嚇她一嚇。這個並未實踐的「計畫」,只是平民百姓希望伸張正義的構想。除此以外,她還能做什麼?

王友琴曾寫:「反顧孫歷生的一生,一定會注意到她經歷了太多的背叛。她加入的黨背叛了她,她的第一個丈夫背叛了她,她的同學和朋友(那人文革中當了革委會主任)背叛了她。但是陳壽仁老師作為一個普通教師沒有背叛她。陳老師堅持寫出了真實的孫歷生之死,寫出了女三中的受難歷史。」

回顧,激發深深的痛楚,但是,我們如何能夠忘卻?紅色暴政,扭曲了多少善良,把承諾和信守反轉為自私的背叛,把美好親情顛倒為冷酷的恩義斷絕。生命,在倫常覆滅中,被無情地摧折。同樣的荒謬,竟然還在上演。歷史,並不遙遠,關鍵的課題是:找尋真相,在反思中向前。

據說,孫歷生的墓碑上刻了一隻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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