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格納叛變故事的另外版本

瓦格納叛亂是否失敗不一定，普京麻煩大了是肯定的。2023年7月19日，普京在克里姆林宮通過視頻會議主持政府會議。（Alexander Kazakov / SPUTNIK / AFP）

普里戈津進軍莫斯科是叛變還是計謀？包括普京在内幾乎所有人都說，這次事件是一次失敗的兵變。是不是失敗的兵變那要看普里戈津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如果普里戈津想的是怎樣從烏克蘭戰場上脫身，那麼他的行動非但不是失敗，而且是巨大的成功。

文•夏洛山

瓦格納私人軍隊頭領普里戈津軍事叛變失敗後，很多事情偏離了正常的思維邏輯，這促使人們不得不從另外的角度思考，從而得出了與莫斯科想要引導人們相信的結論相反的判斷。那就是，普京的麻煩大了。

有些事情很難說，人們看到的表面情況可能不是事實真相。儘管普里戈津從來沒有明說要針對普京，但我們確實看到了看起來像是針對普京的軍事叛亂。很明顯，它將在接下來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内，破壞普京的戰爭努力和他的權威。

瓦格納私人軍事公司，作為一個經濟實體，相對於沉重的愛國主義義務，它可能更傾向於追求商業利益。不管普里戈津怎樣標榜自己是一個愛國者、怎樣忠誠於普京、怎樣支持普京的戰爭，但他叛變的行動本身卻起了相反的作用。在普里戈津的機械化部隊進軍莫斯科時，似乎他並不明白這一點，但是誰會相信普里戈津的天真呢？

更讓人看不懂的是，在瓦格納軍隊向莫斯科行軍過程中，非但沒有遭遇像樣的阻擋，反而受到一些俄羅斯軍事單位的同情和明裡暗裡的配合。而此時的普京，卻逃離了莫斯科躲到聖彼得堡的別墅，讓白俄羅斯總統盧卡申科出面斡旋。結果一個局外人卻發揮了決定性作用——平息了叛亂。這不得不讓人猜測，還有什麼人們不知道或不理解的其它原因在發揮作用。

在瓦格納軍隊向莫斯科行軍過程中沒有遭遇阻擋，反而受到一些俄羅斯軍事單位的同情和明裡暗裡的配合。圖為6月24日，普里戈津（中）和俄羅斯國防部副部長葉夫庫羅夫（左）在俄羅斯國防部總部內交談。（Handout / Telegram / @razgruzka_vagnera / AFP）

另外一個版本

筆者嘗試講述另外一個版本的故事，也許更接近事件的真相。

瓦格納私人軍事公司的背景不是俄羅斯國有資本，至少在公開的層面，它的老闆是普里戈津，而普里戈津有自己的商業帝國。儘管在俄羅斯獲取海外利益的過程中，瓦格納集團很好用，但在烏克蘭戰爭開始之前，俄羅斯官方一直刻意保持著與它的距離。

烏克蘭戰爭把瓦格納私人軍隊深深地攪了進來。對於普京來說，瓦格納既是一群有戰鬥力的炮灰，又可以用來為這場無端的戰爭背黑鍋，且普里戈津又把它視為發展壯大的機會。於是人們看到，瓦格納部隊被允許在俄羅斯監獄招募成千上萬的罪犯，並在巴赫穆特苦戰將近一年，不惜損失數以萬計的兵力，登上了這座城市的廢墟。

但是，普里戈津發現他們的功勞沒有得到承認，俄羅斯國防部並沒有同等地對待他們，他們被國防部做為可以犧牲的代價，用來消耗、拖延烏克蘭部隊，甚至中斷了彈藥補給，並準備不兌現事先談好的交易。這似乎讓普里戈津看到，在烏克蘭戰場上這樣發展下去的後果很可能是衝鋒在前的瓦格納部隊被全部消滅，而且看不到瓦格納部隊任何退出戰場的機制。也就是打下去必死無疑，想跑又跑不掉，能不能拿到錢已經不重要了。這時的普里戈津當然就沒法再淡定了。

與俄羅斯軍方高層的内鬥正確地反映了普里戈津的預感，但它基本上被普京無視。這個戲碼似乎演變成普里戈津為叛亂埋下的伏筆，而叛亂就好比瓦格納部隊魚死網破的最後一搏。6月24日，普里戈津發動了叛亂，並在沒有遇到像樣外部壓力的情況下，主動停止了叛亂。整個事件被控制在俄羅斯内部矛盾的範圍之内，好像一切都在普里戈津的掌握之中。

普里戈津失敗或贏了？

叛亂時逃離莫斯科的普京，6月27日返回克里姆林宮，並表彰俄羅斯國民警衛隊保衛了莫斯科，避免了動亂，有效地防止了內戰。普京給外界營造了他挫敗了普里戈津叛亂的氣氛，實際上可能根本就不存在所謂的叛亂，至少普里戈津的行動在名義上根本沒有反對普京政權。

普京在6月26日給瓦格納叛亂者三條出路，即與俄羅斯國防部簽訂合同參加俄羅斯正規軍（對此瓦格納士兵反應冷淡）、退役回家，或流亡白俄羅斯。這使整件事情看起來，普里戈津似乎達到了目的，他實際做到了使瓦格納剩餘的25,000部隊成功地退出了烏克蘭戰場。但是，擺脫這宗賠本的買賣，並不妨礙他們繼續戴著忠誠的愛國者的高帽，並因此得到了普京的赦免。

三天後，普京似乎才反應過來。在6月29日與35名瓦格納指揮官會面時，普京又改口說，瓦格納軍人可以在其第二號人物安德烈．特羅舍夫（Andrei Troshev）的領導下返回烏克蘭戰場。當然這個提議被普里戈津當場拒絕。普京幾乎是自取其辱，他剛說完普里戈津本質上是一個叛徒，接著就召集包括普里戈津在内的瓦格納軍官徵求意見，並乞求瓦格納士兵留下來幫助他打仗，難怪遭到普里戈津當面羞辱。

退役俄羅斯陸軍上校特羅舍夫，是瓦格納私營軍事公司的聯合創始人和執行董事，負責監督安全服務、後勤以及戰爭中的囚犯招募、赦免和部署等事務。曾參與瓦格納在敘利亞的行動，並為敘利亞獨裁者阿薩德政權做出過貢獻。據稱，他拒絕支持普里戈津的叛變，選擇向俄羅斯聯邦安全局和國防部提供內部信息，因此贏得普京的支持。早些時候有報導稱，普京曾提議由特羅舍夫接管普里戈津的領導權，以造成瓦格納高層的分裂。

最新的消息顯示，特羅舍夫很可能沒有發揮普京希望的作用。7月18日，又有瓦格納部隊抵達白俄羅斯，這是前往白俄羅斯營地的第四支瓦格納大型車隊，由大約80輛軍車組成。他們從巴布魯伊斯克沿著M5高速公路從阿西波維奇（Asipovičy）前往采爾（Tsel）定居點的營地。

2023年7月7日，白俄羅斯莫吉廖夫州一軍事定居點內的帳篷營地。據白俄羅斯國防部官員稱，該營地可作為瓦格納戰士的安置地點之一。（Alexander Nemenov / AFP）

包括普京在内幾乎所有人都說，這次事件是一次失敗的兵變。是不是失敗的兵變那要看普里戈津的真實目的是什麼。其實誰也沒說清楚普里戈津的真實目的，難道真的有人相信，普里戈津想靠區區萬把人的隊伍用武力推翻俄羅斯國防部？

如果普里戈津想的是怎樣從烏克蘭戰場上脫身，那麼他的行動非但不是失敗，而且是巨大的成功，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普里戈津贏了。儘管普里戈津和交出重型武器裝備前往白俄羅斯的瓦格納僱傭兵的命運還不確定，而且導致武裝叛亂迅速結束的協議條款也不明朗。但是，他成功帶領瓦格納部隊離開了烏克蘭戰場，他們獲得了赦免，並有機會到白俄羅斯修整或到非洲和中東繼續發展業務。

這裡不是為瓦格納部隊慶幸，做為一支犯下無數反人類罪行的臭名昭著的私人軍隊，自然要接受它應得的命運，那將是後話了。

普京的大麻煩

現在，普京說，因為在俄羅斯私營軍事公司沒有法律依據，所以瓦格納集團作為一個實體根本不存在。存不存在對瓦格納似乎已不重要，因為他們好像根本也沒有想留在俄羅斯境内。但是，伴隨這場叛亂，卻給普京留下了大麻煩。

叛亂事件的平息至少表面上是盧卡申科斡旋的結果，沒有普京什麼事，而盧卡申卡是俄羅斯國内政治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局外人，普京沒有辦法解釋這一點。而且事後，普京在瓦格納問題上表現得優柔寡斷，出爾反爾，並以對其戰爭最不利的方式處置。

2023年7月20日白俄羅斯國防部發布的圖片顯示，瓦格納與白俄羅斯特種部隊士兵在布列斯特軍事基地進行聯合訓練。（Handout / Telegram / @modmilby / AFP）

被解除武裝且沒有法律依據的瓦格納，不可能再以一支武裝力量的形式代表俄羅斯出現在烏克蘭戰場上。而就連基輔都承認，他們比莫斯科的正規部隊難對付。普京努力達成的這個結果，對普京來說，顯然不是什麼好事。

美國參謀長聯席會議主席米利7月18日表示，以普里戈津流亡告終的失敗兵變使俄羅斯軍事指揮結構陷入混亂。他說，（俄羅斯）戰略層面的指揮和控制令人困惑，叛亂也導致俄軍士氣下降。

普通的俄羅斯人是否真正知道事情的内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看到了發生了什麼。他們對這些事件的結果保持被動，但是他們知道，至少普京不再能夠完全控制局面，這令他們感到不安。

這一事件大大削弱了普京對俄羅斯軍隊的控制力，進而削弱了他的戰爭努力，在數以百萬計的俄羅斯公職人員中造成了混亂，而這是普京政權的基礎。這些事實本身就意味著，在俄羅斯官僚眼中，普京不再是一切的主宰。從這個意義上可以說，普京政權已經結束，也許更糟的是，不知道還有什麼糟糕的事情正在發生。◇